烛火影影绰绰,在日斗的光辉里渐渐融成豆粒。宋锦安揉揉发酸的肩膀,吹干画纸,轻手轻脚敲开了隔壁邬芡的屋子。
邬芡打着哈欠走出来,“宋五,一大早上有啥事。”
“我给大家看样东西。”
片刻后几人围在桌前瞠目结舌。
浅水里荡着一尾红色鲤鱼,鳞片仅用水彩叠铺,却栩栩如生,于纸面上缓缓流动波光。
香菱最先反应过来,眼疾手快把画卷回去,“你偷东西?”
“这是我自己画的。”宋锦安顶着众人狐疑的视线淡定解释,“这画拿出去买定然值个好价钱,我听闻城头粮油店的富豪喜画,张妈妈不如去试一试。若能顺利拿到银子我们也不必当去铺子。”
短短几句话,几人大眼瞪小眼,敢情宋五这是打算拿她自己的‘大作’去糊弄人家。
“不是,那些富商眼睛见过多少大作,你这行不行,别又叫人家打一顿。”香菱担忧地抽出画卷又细看几眼。
嗯,还是一尾鲤鱼一筐荷花,看不出名堂。香菱默默又把画放回桌上。
“你们尽管把画放到他跟前就是,如果他看不上再当铺子也不迟。”宋锦安胸有成竹地浅酌一口茶。
张妈妈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画。毕竟宋五的那点墨迹可比银子便宜多了。
爹爹
“宋五!托你的福,卖画的银子往上一交,不出三日李家就将巧姐婉娘放回来,现下还能有银子去购置些新家具。”邬芡笑着扑到宋锦安的桌边,“买画的刘富豪说让你日后有新画一并可找他交易。”
宋锦安放下笔,了然一笑。
这画用的是最便宜的材料,她落笔时也刻意画错好几处细节,卖的如此价格实乃意料之中。
“为着这事忙活了几日,今儿总算能松快松快,我且去喊阿婆多做些鱼头,给咱几个一饱口福!”香菱扭着腰,哼着小曲走出去。
身后的翡翠邬芡忙跟上,嘴里不住念叨着她们爱吃的鱼丸子。
宋锦安略偏头,看向屋内仅留下的巧玉,对方神情莫辨,眉宇间似有沉思。
“巧姐可还是担忧李三的事?”宋锦安朝巧玉递上水,一旁站着的婉娘年岁小不识得百景园姐姐们,只拽着娘亲巧姐衣摆不说话。
“既已和离便没甚什么了,我现下想着是失忆后你性情变化未免太大。”巧姐强笑着,不放心地摸一摸宋锦安的额前。
那细密的愧疚叫宋锦安抿紧唇。
半响,巧玉放下手,百思不得其解地食指叩击桌面,“头还疼不疼?”
宋锦安乖乖摇下脑袋。
巧玉深叹口气,“这几日香菱同你说了不少从前的事,但我料你还有许多是不明白的,问我便可。”
宋锦安微喜,她知晓巧玉年纪最大又同大户人家的采买婆子有些交情,在恭陵巷不好打听的事或许在这能有门路。
“不知军器营如今还收不收人,若是收人又有何规矩?”
这话问的倒是出乎了巧玉的预料。大燕朝的军器营常会在民间搜罗些有天资的锻造师设计者,每四年选一批,入选者皆是各大派的得意弟子,宋五哪来的自信能挤去那里头?
“咳,收倒是收,只如今需官员举荐才能上试,今年五月恰要递上新一批的人选。”
宋锦安飞速地思考,发现以如今店小二的身份她竟连个举荐名额都混不上。但她所拥有的能力唯有去军营才得可能为宋家翻案。
巧玉不忍打击宋五过分膨胀的信心,悠悠拍下她肩膀,“你不要以为设计兵器同画画一般,况那里是非多,倒不如替解香楼姑娘绘画样子自在。”
在宋锦安哑然失笑之际,门帘叫人刷地下掀起,留下一长串清亮的铃铛声。
“宋五,外头来了个大轿子,怕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翡翠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里的账本,不由分说拽着宋锦安往外头跑。
宋锦安来不及拒绝,只得跟出去见见翡翠口中的大轿子。
街道上一辆宝蓝色顶盖的宽轿子斜靠在墙面,前侧是条枣红色的骏马。
“这里可是百景园?”从车舆上下来个驼背老管家,正眯眼睛打量。
张妈妈一下瞧出这是几日前刘富豪家的下人,心中不由得狐疑,莫不是宋五的画有问题叫人发现了,她眼皮直跳,“是,你们来做甚么?”
“请宋五和我们走一趟。”
完犊子。
张妈妈无声哀嚎,她家小五又得叫人揍一通。
“您大人有大量,钱我们马上还给您,别打宋五了,她年纪小不省得……”
“那幅画我们老爷很喜欢,想请宋五小姐给我们小少爷做师傅。”
“要打也……啊?”张妈妈愣住,梗着脖子扭头去看宋五。
宋锦安挑眉,对于这个请求也是有些意外,但思及刘富豪出手阔绰,且有更多关于朱雀街的消息,她没道理不去。
邬芡瞪圆眼睛,傻愣愣推着宋锦安往轿上去,末了才哀嚎自己也不省得摸一摸那骏马的屁股。
***
坐在轿子边缘,宋锦安看着街巷的景致一转三绕,那些个槐树杏花统统在眼前重重叠叠地漫开又涌去。酒家的香气萦绕酝酿,打醉了树下的黄狗。
足足晃了半柱香,宋锦安才迈进了刘家的大门。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地瞪着外来者。飞檐走壁皆以金粉铺盖,硕大的金钱树亭亭立于天井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