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载未出的住持忽手持佛珠,阖着眼,倒像等候许久。
“阿弥陀佛,我等候谢施主已然半个时辰了。”
谢砚书卸下外袍,一袭素衣慢慢走上前,盘坐在住持身前的蒲团上,“住持知晓我所来为何?”
“自然。”
“愿闻其详。”
“谢施主。”住持面上带笑,“我赠你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临别
那素白单衣的人忽就拽住黄色的幢幡, 谢砚书面盖霜气,眸底沉如渊泽,“若我非要强求呢?“
“阿弥陀佛, 老衲已然说完了。”住持眯着细长的眼, 满是褶子的嘴角挂着和蔼的浅笑,他依旧保持那气定神闲,超然世外的模样。
谢砚书哑声,“你们寺庙还要多少香火钱,我都捐——”
“谢大人散尽家财博宋小姐芳心一事老衲早知晓了,现如今谢施主还有多少银子可以捐?”
“我是首辅,一国首辅, 你要甚么我给不了!”谢砚书咬牙,含寒瘦削的脸染上极暗的执拗。
“谢施主, 你尚无法左右自己的道路,又何苦在老衲面前口出狂言。”
“方住持!”谢砚书支起身,强忍怒气,“你怎知我不能强求成功?香山神佛众多,我自能求得菩萨显灵。”
“何必, 何必……”
“你问我何必?”谢砚书眸露惊心动魄的癫狂与固执,“我寻她四载, 我上拜神灵下求阴曹。只盼生生世世,有朝同她复见。整四载的执念, 你要我如何放下?这十余载的爱慕, 你又要我如何放下!世上焉有有始无终的道理!”
良久, 住持悠悠叹口气, 转身,一步一晃走入后山, 嘴里只低低哼着些,‘莫强求’的调。
空落的大殿便留谢砚书一人,徒坐在那,面无表情瞧着高处的神像。
弥勒佛眉目慈悲,是普度众人的圣。神能渡世人,也自能渡他。虔诚地双手合十,谢砚书长跪。单薄白衣卷在周身,似断皎皎月光。
山头。老妪头发花白,斜挎着果篮看向神神叨叨的住持,不由得惊疑声,“你这老顽童又去坑蒙拐骗?”
“出家人不打诳语。”
“无趣。”老妪挑着果篮中的梅子,汁源由扣抠群以,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整理更多汁源浑浊的眼盯着青石白墙中的人影,“他能懂你的意思么?”
“总会懂的。”住持不再言语,只高深莫测一笑,重新朝山后颤巍巍拄着拐杖走去。
老妪便也捏着果子去河边过水,喃喃,“终须有和莫强求。谢施主,你听到又是哪一个?”
淅淅沥沥的雨丝挂着,吹打窗柩一阵阵晃,发出刺耳的木块摩擦声。香山处的积水顺着山势朝下而去,覆于燕京大街小巷,堵得街头叫卖的生意人纷纷抱怨。
宋锦安系好包袱的结,犹豫两息还是穿戴上蓑衣朝外去。
今儿的教坊司逢阴雨绵绵,便也不见多少客。有些懈怠的侍卫放下佩刀,坐在门边独自酌着。
宋锦安递上两支金条,语气柔柔,“可否请大人行个方便,我想同颜昭见一面。”
“嘿,你个女子跑来这做甚么?”
宋锦安默不作声从厚重帷帽中掏出块军营的腰牌。那侍卫便稍止住声量,疑惑道,“您是哪位大人的千金?来这等地方岂非叫我难做?”
“不必多问,此事你知我知。”宋锦安将金条塞入侍卫怀中。
侍卫终究还是咬着牙点点头,“半柱香的时辰,届时叫人发现你可莫拖我下水。”
“多谢大人。”宋锦安颔首,忙提着裙摆小心翼翼避开往来人群,从偏僻的小侧门绕进去。
老鸨得了侍卫吩咐,也未刁难宋锦安,只捏着帕子上下扫视宋锦安,“动作快些。”
“还望加以照拂。”宋锦安自然地从怀里又摸出只成色极佳的玉簪,不留痕迹送入老鸨袖口。
老鸨面上一喜,语气也松快,“省得,若有人来我敲门提醒。”
说着,宋锦安轻手轻脚推开颜昭的屋门。
里面位鹅黄色薄纱小裙的人倚在榻上,团扇盖面,只露出双略显倦意的眼。
宋锦安一时踌躇,唇瓣颤了几下未发出声音。
颜昭笑道,“是个姑娘,来找我做甚么?难不成是你家儿郎宿在我这,叫你醋了?”
“嫂……嫂嫂曾受过宋家恩惠,要我好生照拂些宋家少夫人。”宋锦安忍住泪意,步步靠近颜昭,于颜昭狐疑的视线中缓缓跪下。
颜昭一惊,下意识坐直身子,低呼,“做甚么!”
“是我来晚了,叫你受累,是我的过错。”宋锦安双手握住颜昭冰冷的手,额头颤抖着抵在颜昭膝盖面。
“你到底是何人?宋家故交早就各奔前程,你当我是傻子么?全天下还能有谁记着我们宋家?”
一连串的发问叫宋锦安心底难受,千百句话堵在喉头不知从何说起。她唯恐教坊司处处是眼线,怕她一时大意叫上天垂怜的机会化作虚影。故对着颜昭,宋锦安也难言心头隐秘。
“你不必怕我。今儿我只得小见你一面,无非是要递给你两句话。”宋锦安稳住心神,从袖口里摸出一叠银票,“教坊司难捱,有银钱在总能好过些。另,我备了些简单的药丸,身子有不适都可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