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着唐棠疑惑的脸,他忽然想起在拜师大典之后,他与唐棠一齐漫步的那条小道,和当时她开玩笑所说的话。
“大小姐。”牧行之说,“您答应过会垂怜我这个小可怜的。”
唐棠一怔。
“喂!”云中任立刻道,他恼火地说,“姓牧的,注意你的言辞!不许与我师尊这样说话!”
唐棠也说:“大小姐?如果你唤我大公主,我应当会信你。”
牧行之摇头。他忽然往回走了几步,走到唐棠的面前。他微微俯下身,直径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然后紧张地盯着唐棠脸上的表情。
唐棠先是茫然,紧接着睁大了眼。流光仙尊那双惯来冷冷淡淡往下垂的眼睛忽然瞪圆了些,有些猫儿似的天真,让她看起来像是唐家的大小姐唐棠了。
云中任忽觉不妙。
——她的手下,忽然出现了一股毛茸茸的触感。
“这是什么……是你的妖族血脉?”唐棠问。
“嗯。”牧行之说。他圈着唐棠的手腕,让她顺着毛又逆着毛撸自己的大耳朵,因为耳朵的显露,他的眼睛转换为金灿灿的颜色,瞳孔又细又长。
手下皮毛的触感又顺又滑,唐棠下意识用力去抓,毛绒绒的耳朵却从她的指间溜走,软软地往下垂。
“你是……”
“是狼。”牧行之笑了笑,他似乎终于找到了面前之人与唐棠的相似之处,于是露出一个小小的虎牙,一点带着乖巧的寒芒在烛火里一闪而过。
他保持着让唐棠摸自己耳朵的姿势,微微侧过身,身后衣裳下突然多出了一团蓬松的鼓起,那是尾巴的位置。
他抓住唐棠另一只手,要往那里放,说:“唐棠,大小姐,你不是最喜欢我的耳朵,要不要再摸一下尾巴……”
“牧!行!之!”云中任大怒,冲过来给了牧行之一拳,“不准对我师尊耍流氓!”
牧行之反应极快,他回身挡下这一拳,不甘示弱,冷笑道:“你的师尊?!她是我唐家的大小姐!”
两人扭打做一团,唐棠几乎是呆愣在原地,她看着自己方才摸着牧行之耳朵的手,茫然地想:耳朵……好软……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
时竟遥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狐狸含笑道:“仙尊,您看我这手,可还算柔软?”
“飒——!”
一剑斜里刺来,时竟遥立刻收回手——多亏他眼疾手快,否则说不得手掌都要被削掉半截。
沈流云及时加入战局——如果他再反应不过来就晚了,他讥讽:“时大掌门常年练剑,只怕手掌里的剑茧子硬得咯人,您是怎么能说出这句话的?”
时竟遥挑唇一笑:“柔软不敢当,不过比之沈剑尊,还是好上不少的。”
言下之意便是,你这剑尊竟也好意思说我?
唐棠茫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怎么就,打起来了?
第74章 昼短四
半个时辰后, 唐棠的桌面上堆着几本装订好的册子,而云中任和牧行之两个人乖乖坐在她面前,垂着头, 而时竟遥和沈流云站在她身后, 四人对视, 皆是一言不发。
在流光仙尊的眼里, 云中任和牧行之都算小辈,小屁孩两个,因此她在搞清楚情况之后,一手一个,毫不留情地镇压了他们的扭打;而时竟遥和沈流云属于同辈,甚至连来头也大, 她不好说什么, 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意见,两个男人自然不会表现幼稚让自己在唐棠心里落了下风,因此很自觉地收了声,站在她身后。
棉线定的书很不好翻页,唐棠两个指头轻轻按住书的中心,她对这些记录很熟悉, 一目十行地往下扫, 很快找到了想找的那一页:
“喏,在这里。”她说, 将书放到牧行之的面前,“四十一年前的五月初七, 立夏的后两天。看这, 这个签名……牧家家主, 牧修远。”
第一页是登记, 但签名只有牧修远一个人的。跟着牧修远一起来的那个病人,牧行之的父亲没有签名。事实上,唐棠从头翻到尾也没有看到除了牧修远之外的签名,因此众人也无从得知他的名字。
第二页是去向记录,手册上写着前前任谷主的签名,后面跟了一个南岐长老的签名。唐棠说:“这意思是,最开始接手他的人是谷主,但后来转到了南岐长老那边。这一页只有这两个签名,说明他后来再没有离开南岐长老的南岐塔——要么是病愈后自行离去,或者死在南岐塔了。”
“这两个结局,差别可有点大。”时竟遥说,“仙尊,药王谷对于病人的记录这么详细,难道连生死这样的大事都没有记录吗?”
“当然是有的。”唐棠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这里本该是记录病人的后续情况的,但是……”
但是什么?不需要答案,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页是空白的。
“而且……你们看。”唐棠又翻回来,前几页,本该记录病因、病情的几页,也几乎是空白的。
为什么是“几乎”呢?
因为这几张纸上,还是有几个字的。寥寥的几个字。
有一页是病人的姓名、性别、年龄之类的表格,但几乎全空着,只有姓名的格子上,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牧”字,后面的性别,则是细笔的簪花小楷,一个“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