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南一怔。
她就这么轻易地点开了这个男人的手机。
纪延原本已经空出了一只手,伸过来准备替她把手机解锁了,可看到亮起的屏幕时,那手在空气中顿了顿。
然后,仿佛很自然地, 就着这个姿势点下了屏幕上的微信,找出郝美人之前发过来的资料。
大手收回, 继续搁到方向盘上。
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黑暗中遽然浮上彼此心头的愕意,在这阒静车厢中, 渐渐地漫延,而后消失——
我还记得你的密码。你家门锁的密码,你电脑的密码,你手机的密码。
你所有所有隐秘的数字,原来,我都还记得。
初南指尖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光,终究在熄在了窗外浓稠的夜色里。
不知多久,驾驶座上的男人才开口:“看完了吗?”
声音绕在静夜里,低沉而克制。
初南回过神来:“还在看。”
曲姗姗,三十岁,闽城本地人。小时候被人犯子拐走,养父母在十几年前皆为传销组织里的小头目。二十岁时因传销组织被警方发现并剿灭,曲姗姗被警察从传销组织里救出。后来哥哥在电视新闻里认出了她,赶到警局将她接回家,至此,姑娘才得以和家人团聚。
可那时她的亲生父母都已经过世了,至亲只剩下一个哥哥。
兄妹俩相依为命,原本也算得上是小宁静小幸福,谁知就在曲姗姗二十一岁那年,她却因为暴力殴打陌生人被扭送到派出所,这事发生后,曲姗姗才被查出因当年在传销组织里的经历,她一直都患有轻微的PTSD。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她哥原本还想瞒着,想自己照顾她自己看着她。可东窗事发后,曲姗姗还是被当地的派出所连同委居大妈,一同劝进了精神病院里。
治疗足足进行了好几年,直到两年前曲姗姗才出院,在黄腾达的保健品推销部找到了工作。
那黄胖子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店里的小曲竟还经历过这等浩劫。或者说,小曲在应聘时特意隐瞒了自己的过去。等郝美人向他递出这则资料时,黄腾达惊了老半天,这才心有余悸地想起来,他们店那脾气向来很好、待老人们更是好的曲姗姗,确实是出过那么一两次不太明显的异状。
比方说,偶尔看到鞭子之类的东西会莫名其妙地发抖;偶尔店长从后面叫她、拍她肩膀时,这姑娘就跟要被人杀了似的,反应比谁都大。
可那样的情况不多,以至于黄腾达从不做他想。
车子开回到市局时,初南正好将这份资料琢磨完:“有两个问题。”
“说。”纪延锁了车,领着她上楼。
“第一,这曲姗姗小时候被拐,二十岁出现在电视上时,她哥凭什么一眼就将人从电视里认出来?从小时候到二十岁,人的容貌不可能完全没变吧?第二,按黄腾达的意思,曲姗姗已经连着失踪几天了,可到目前为止,她身边的同事也好亲哥也好,都只是在‘找人’的阶段。一个PTSD患者足足失踪了三、四天,她身边的人就这反应?”
“第二个问题我之前也让郝美人去调查过。”电梯“叮”一声打开,纪延领着她大步走进刑侦一队办公室,“郝美人?”
“在!”郝美人正在好在电脑前写着什么,闻声一把蹦过来,“什么事老大?”
“之前让你去查的问题呢?”
“哦哦哦!”
小混血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事处理得太多,直接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给彻底细枝末节化了,都忘了该打个电话和她家老大说一声:“是这样的老大:她家不是就一个哥哥吗?我刚和她哥联系过了,这家伙是个职业插画师,一星期前正好到外地去采风,所以家里就剩下曲姗姗一个人。而且这曲姗姗吧,虽然说现在谁也联系不上,可曲子奇却说——曲子奇就是曲姗姗她哥——他说曲姗姗几乎每天都会跟他通电话,就和平常时一样,所以曲子奇哪能想得到她会出事啊?直到今晚我联系上他,曲子奇才知道自家妹妹捅了个那么大的篓子。”
纪延:“之前一点儿反常都没有?”
郝美人:“完全没有。”
纪延那双好看的眉微微拢起,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会后,他才又提出初南方才的第一个问题:“还有个事,资料里说几年前曲子奇从电视里一眼就认出了他妹,有没有资料显示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嘛,老大,这个不需要资料。”
郝美人迅速返回到自个电脑前,握着鼠标按了几下,就招呼她哥:“你来看!”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两张让人一看就觉得有血缘关系的脸,郝美人说:“看到没老大?这曲姗姗和她哥,看起来可真是贼神似!虽然称不上一毛一样吧,可那种奇妙的血缘感,别说曲子奇,就我,这么一看也要怀疑两人是不是亲兄妹了,你说老妹走丢了那么久的曲子奇能不怀疑吗?”
是,这么看着确实是,如果他是曲子奇,也不可能不怀疑。
纪延:“让他马上回来,我们这边需要他的配合。”
“这都不用我们提,”郝美人揉着疲惫得快要僵化的肩膀,“那家伙一听说曲姗姗出了事,紧张得要命,马上就订了明天早上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