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以往,街巷上行人定是络绎不绝,村庄里大姑娘小媳妇围坐一团,摇着蒲扇,做着针线,聊些家长里短。
可今日她一路穿行过来,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铺面挂牌歇业,人烟寥寥,满目尽是惨淡萧条的景象。
“殿下……”跟在宋辞身后的亲卫不禁心中打鼓,提了提缰绳并上前几步,犹豫问道:“北境如今自身难保,真的还能给咱们筹集到粮食吗?”
宋辞亦有这样的怀疑,抿唇思虑一番,还是选择相信润弟:“等见了文润,看他怎么说吧。”
语罢,一行人又继续赶了半柱香的路程,终于快要抵达信上所指明的位置。
那是镇上最繁盛的街巷,比她当初开食肆的地段还要更寸土寸金。
远远隔着两三条街,在鳞次栉比的屋房当中,有一高挑纤瘦的男子立于房顶,一眼望见她后,兴奋地指着她,不知跟身旁伙计说着什么。
他背对薄暮,交叉挥舞着两只手臂,在空城中尤显瞩目。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青涩的枝叶历经锤打,终长成独当一面的参天大树。
待她又走近些,便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喊:“宋辞阿姊!”
她也举起一只手,向他挥了挥,直到荼雪稳稳停在门匾之下,两人隔空相视。
记忆里那少年长开了许多,浮躁几经沉淀,已然一副成年男子的气概。
“润弟,好久不见。”她说。
两人于青葱的年纪交好,虽只做过短暂的邻居,但在他心里,无疑是短短二十年当中,最为浓重的一抹色彩。
从没有人能像她一样聪明,大胆,超前,灵秀……也没有人会对他一个大字不识的贫民百般器重扶持。
若说没动过一丝心思是假的,少年总会有情窦初开。
后来相互经历的多了,更熟悉,更紧密,更了解,知道她的优秀,也知道她心有所属……慢慢的便放下了不知从何而起的情愫,一心一意只当她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苦等了好几日,终于盼到阿姊回来了!”说着,润弟作势要走下屋顶。
宋辞连忙制止他:“你就留在那里!别下来!”
看润弟一愣,她解释道:“久别重逢,我知道你高兴,我又何尝不触动?可是润弟,现在西丘不太平,我们又是从疫地而来,还是不与你们接触为好。”
“沿途我们刻意避免与人打交道,就是害怕疫病进一步播散,到了你这岂有懈怠的道理?”
润弟眉头一蹙:“我不怕!”
“不是怕不怕的事!”宋辞耐心地劝说抚慰:“瘟疫这东西,播散势头极广,沾上了转眼就是一大片!染病者不仅要受尽痛苦,救治不当绝大多数都难逃一死……”
“我拿你当亲人相待,自然不希望你冒这个险。何况在你之外还有叔叔婶婶,还有手底下这些伙计,还有北境的百姓!哪怕你不想着自己,总得想想他们才是。”
润弟如今执掌盘根错节的一张商网,也算遐州城里提得上名号的人物。
他自然不会莽撞冲动,听了宋辞的话失落地沉下眼眸,低喃道:“听说阿姊要来,爹娘和大哥前后筹办了好些天,衣食用度一应俱全。若知道阿姊不去了,难免又是一阵难过……”
透过润弟的描绘,宋辞脑中不禁浮现起曾经与邻居一家相处的光景,心间温暖中生出几丝愧疚。
可她也不是别前那个单纯愚蠢的小姑娘了。
他长大了,她亦是。
从容和缓地牵牵嘴角,笑得略有无奈,她对润弟说道:“叔叔婶婶和辉哥的好,我念着。待来日疫病消退,战乱结束,我一定重返北境,再次与大家团聚。”
“到时候住上两三个月赖着不走,你们可别烦我哈!”
润弟嗤的一声笑了:“那说准了!不许反悔!”
宋辞扬了扬眉:“当然不会反悔!我什么时候编过瞎话?”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诺言许下,两姐弟的重逢就此结束,短暂且匆忙。
随后宋辞便带人退出这条街巷,任伙计们按照她的意思,将仓房中购置屯储的粮食草药搬到门前。
一箱箱一袋袋,沉甸甸堆放起希望。
搬完后见伙计们尽数返回铺面,宋辞才带着亲卫装车捆货,一刻不敢多耽搁地踏上归程。
车马再度发动,阵势远比来时更加繁重。
润弟在屋顶眺望着长龙徐徐远走,惆怅万千,双掌拢起在嘴唇两边,高喊:“宋辞阿姊!一路珍重!”
“保重啊!”
悠扬的声响反复回荡遍整条街巷……
宋辞牵着缰绳,回过头,对他挥了挥手。
除了当晚没有加急赶路,接下来的三四天进程都排的十分紧张。
因为回程和来时不同,车上还押送着许多的粮食草药,在这乱局中不乏各界势力虎视眈眈。
他们必须提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加快脚程,不敢在同一片范围停留太久,同时又要学会在几条路线间反复串换。
饶是如此,途中依旧引来了几波地头蛇的抢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