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内院只剩他们两个,用起系统里的物品也更加方便。
她每日监督他按时服药,三餐紧着他爱吃的烹制。除了要适当保持距离,余韵当中的缱绻与亲呢,无异于一对新婚夫妇……
变故发生在两三日后。
萧让尘早起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咳得也愈发厉害。
即便宋辞尽心尽力的看顾,一整天下来病情仍不见好转。
她似是早有感应,特意在他寝屋外搭了个临时的小榻,以便随时留心他的状况。
果然,浅眠到一半,隐约听到里屋翻身声不断,呼吸也比平常浓重急促……
宋辞起身披了件衣裳,做好防护,匆忙踏入他的寝屋。
绕过多宝阁,屋内景象在两盏烛台的映照下,渐渐展露在眼前。
烛色与昏暗相融交织,为陈设勾勒出明明暗暗的光影,简素,却不失内敛的贵气。
随着步步靠近,见得床榻上平卧一俊美的男子。
他肩膀宽和,面部轮廓优越,此刻正紧闭眼眸,眉头微蹙,半梦半醒的挣扎。
“承钧?”宋辞走到榻边,关切低唤。见他不应,用手背轻拍了拍他的脸:“萧承钧?”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宋辞看他面色泛起潮红,呼吸很粗重,猜测他可能是发烧了。无奈古代没有方便好用的体温计,自己也不敢摘掉手套直接触碰他。
焦头烂额地原地转了两圈……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先琢磨怎样给他退烧。
发烧虽是免疫系统在工作,但温度过高,久烧不退,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尤其他感染了瘟疫,若得不到及时治疗,自身没有战胜疾病,一条小命葬送也很有可能。
宋辞这几个月见过太多病亡的患者,她怕极了……
于是顾不上数九的天寒地冻,裹上氅衣冲到厨房,不间断地烧火加柴,烧滚一壶又一壶的沸水。
她想兑一些温开水喂给他喝,剩下的打湿帕子,擦拭身体降温。
凛凛冬夜,无星无月,摄政王府内院从里到外明烛长燃……
一道高挑略显清瘦的身影忙里忙外,往返穿梭在院落的两角之间。
从寝屋到小厨房来来回回的跑,饶是外面滴水成冰,宋辞却出了满后背的汗,秀眉及睫毛上攀附吞吐的热雾,凝结成细密的冰珠。
脸上覆着的面纱已然湿透,被风一吹,滑腻冰凉。
她管不了那么多,给他换上第三盆热水,擦完脸、脖子和双手后,解开他的衣带。
萧让尘警觉性惊人,即使已经烧得精神恍惚,仍能迷糊中一把握住身上的那只手,费力地睁开眼。
“……”他干燥苍白的嘴唇轻轻蠕动,蹦出几个捕捉不出名堂的字符。
宋辞在适当的距离将耳朵凑近,问他:“你说什么?”
他又张了张嘴,无力轻道:“娘……”
宋辞:“?”
“母亲。”他重新合起双眼,改了规矩的称呼,气若游丝道:“我以后会听话,会守规矩,好好念书考取功名,与父共征沙场……”
“我再也不会使性子,不再……不再贪图享乐,一定为萧家争得荣光。”
“我会做个好孩子,做让祖父母,爹娘,让所有人满意的君子……”
“不要再骂我,别烧我的纸鸢和话本,好不好?”
他的眉眼从未流露出过那般神色,即便紧闭,亦能溢出无限哀伤。
男子的手,早已不再像当初般稚嫩幼小。
他紧紧抓着宋辞,力道之大,不容抗拒,却意外地透着颤抖和小心翼翼,仿若梦回十几年前的青涩无助。
“母亲……”
“你和父亲,是不是从来都不爱我。”
“母亲,我想吃糖……”
低语轻喃,字字句句,宛若滚沸的热油滴在宋辞的心上。
很痛……
这种痛并不似一整盆开水铺天盖地的泼过来,让人大开大合痛彻心扉。
而是一下,又一下,当时或许不曾发觉,平静平淡,悄无声息……当后知后觉感受到痛,被油浸过的部位早已肿胀溃烂,想叫叫不出,想喊喊不动。
无声的震耳欲聋,最为致命。
宋辞望着萧让尘,通过他稀里糊涂的几句话,回想起了他与她讲述过的曾经。
大抵所有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吧。
萧家的老爷夫人亦是如此。
他们过于严苛,总以为将孩子引上正途,出人头地,便是对他最称职的爱。其余任何嬉皮笑脸,和缓轻松,都是对他的宠溺纵容。
他们要求他万般皆通,无所不能,还教他成大事者不喜形于色。
身为世家大族未来的掌权人,更是为帝王分忧辅国的重臣……他必须活得毫无破绽,没有喜好,琢磨不透性格,杜绝任何软肋和弱点。
萧家一对父母鲜少对他和颜悦色,彼此碰了面,多半都是端正刻板,不苟言笑。
他自然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偏爱,没有向父母撒过娇卖过蠢,小半生都在追寻一句认同。
而记忆中心心念念的那颗糖……
在贪玩挨打后,戒了几年,最终在高热的那一夜,得偿所愿吃进了嘴里,还是他母亲亲手喂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