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会变为大事,大事会成为灭顶之灾,动不动便夹棍带棒跪祠堂。
令人绝望的是,不止他父亲,整个家里他母亲,他祖父,他祖母,全部都是板着脸,以“对他寄予厚望”,去束缚他,压垮他。
可以说萧让尘从小到大,像家境卓然的风光,尊贵受人敬重的优越,衣食住行尽是最顶级的享受,百般精通的细致培养……这些他一一领受。
唯独亲情,甚乎其微。
这意思倒也并非是没人宠爱他。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没有一个不把他放在头顶上,当成眼珠子。
他们对萧让尘各方面的倾注毫不吝啬,每每出门也总会逢人便夸赞他。
只是那种爱,只能让他将脊梁骨挺的直直的,听家人教导他以后要成为怎样的人。永远不会弯下腰,贴在家人腿上,撒撒娇,喊喊累。
这样的萧让尘,注定是缺少甜蜜的……
二十年前,父亲下令让他断了甜食。
十五年前,投身疆场上阵厮杀,北境战场只有热血,敌人的,自己的,挥洒在外的,流动在内的……它们不甜,只热辣灼烧。
十年前,命运让他断了念想,从此七情六欲,苦辣酸甜,一概皆无……
现如今,甜摆在眼前,萧让尘看着它,知道它可触可闻。
但,他有种不切实的恍惚感。
所以甜到底是什么?
萧让尘扪心自问,但没得到回答。
是幼时被勒令禁止后,偷偷摸到厨房,换来的一顿说教?
还是怪病降临之际,半夜突发高热,母亲一反常态,喂过药之后温柔的递过的那块蜜饯?
只可惜,晚了终究还是晚了,哪怕一步,也遥不可及。
曾经最喜欢的甜食,在他口中翻覆,空留麻木。
——
萧让尘举着那勺酒酿小丸子汤水,轻摇了摇头。
他释怀了。
待一切都看开了,倒也还好。
闭上双眼,一口下肚,气定神闲。
忽然,回味乍现,他呼吸一窒……
那是温暖,混合着甜蜜,其中夹杂红枣、酒酿、桂花的气息,各自独树一帜,又交织的其乐融融。
唇与齿留恋的相依,极力去挽留那抹滋味。
萧让尘心跳得好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看碗中的甜酒酿,又抬头看了看宋辞。
不应该的……
油泼面里的食材,不会出现在这道甜汤里才对。
他赶紧又尝了一口,这次味觉来的更加清晰,甚至他第一次尝到了有关酒的味道。
由于那病患的太过匆忙,掐在了年少之时,那时的他还不饮酒。
后来形势所迫,他也像其他人一般,合群的饮酒赴宴。
那些珍贵的陈酿无香,麻木,喝完带给他的只有不适,让人完全不理解为何会如痴如醉,嗜爱如命。
现今,他终于明白了。
萧让尘看向她,没有说话,眸中情绪复杂,意味深刻。
用后话中,系统里的粉丝评论来形容——
那一眼,天地失色,万籁俱寂,一眼万年,柔的拉出了丝。
然萧让尘并不会说情话,什么天地什么万籁什么万年……他不去想那些。
他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成为了他的甜。
第30章
都说这世上有三种东西无法掩饰, 贫穷,咳嗽,与爱意。
在宋辞看来, 还有第四种——好吃或是难吃。
她对别人情绪和脸色的变化向来敏感, 尤其刚入口时眼眸里的光亮,是惊艳亦或是质疑,那一刹的乍现, 无法骗人。
宋辞能很清晰的看到刚入口时,他瞳仁的震动,联合动作神态,还有细微上扬而不是皱起的眉……
她判断, 这道酒酿小圆子, 他定是喜欢的。
而厨娘对食客的反馈,总是好奇又迫切, 耐不住开口询问:“公子觉得这道甜汤如何?还合你的口味吗?”
萧让尘尚沉浸在味觉恢复的震惊当中,表面虽看不出过多情绪, 但光是整个人不自然的怔住,若有熟识他的人见状,一定多少能察觉出几丝反常。
恍惚间, 飘远的思绪被她甜软清澈的声音拉回现实, 他放下手中汤匙, 试图掩饰失态:“嗯……中规中矩吧。”
宋辞不懂他的欲盖弥彰, 只觉得一腔热情被迎头浇了个透凉, 委屈之下,双臂抱胸, 好气又好笑:“是啊,那当然了!我这偏远边关的小摊位, 做出来的东西当然只能是中规中矩了!若真能令见过大世面的您拍手称绝,想必我现在早就进宫当御厨了!”
萧让尘自知,他方才无措遮掩之下的言语,无形中伤害到了她,所以也没计较她的阴阳怪气牙尖嘴利。
他只是顺着那声音默默望去……
视线中,少女生得明艳娇俏,气息生动鲜活。字符噼里啪啦蹦豆子般从那张小嘴儿里跳出来,句句清晰有力,真是半点都不肯让人。
二人相视,漆黑的眼瞳里盛着彼此的模样,一个在清澈见底中倒映,一个则在深邃寒潭中浮现。
视线的交织中仿佛有根抓不住的弦,难割难斩,火光交错,到最后竟也说不清是敌意,还是怡情赌气。
这时巡街的守卫小马路过,他近几个月每每下工都要来宋辞的摊位上用食,两人说得上几句话,在外也比较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