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方向仅有的几人全部目视其他地方,没人在看她……
只是那个方向的人,毫无例外,都是身穿官服的官兵。
所以……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太以自我为中心,但宋辞不得不这么想。
或许,这些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强征是假,朝廷是假,冠冕堂皇是假。
只有背后串通整治她,才比珍珠都真。
宋辞乍然火气窜起,抬脚就要上前理论。
这时,一双温温的手点到为止的,礼貌覆在她肩膀上,刚好止住她的鲁莽。
黑夜混沌中,她在嘈杂人群中捕捉到一对漆黑深邃的眼瞳。
幽深,神秘,璀璨,又有着无穷的能量。
他对她点了点头。
哪怕没有半字半句,那一刻,她的慌乱暴躁立刻被熨帖了大半……
两人不做赘言,自心意相通……
第31章
让曾经威名赫赫的摄政王去处理北境乡镇上的强征……好像多少有点杀鸡动用宰牛刀的意思。
奈何凡事无关大小, 全凭自己的意愿。
只手把揽朝政又当如何?每每心力交瘁焦头烂额之际,他没有一日不盼望着解脱。
眼下虽是芝麻花生大点儿的小事,他若愿意, 也可以饶有兴致, 乐在其中。
萧让尘与宋辞对视,用眼神抚慰住她的急躁与惊恐,继而沉稳地穿过人群, 来到官兵的面前。
她自动自觉跟在他身后,想听他怎么说的同时,心中亦下意识视他做主心骨。
“哪位是负责给县令传话的官差?可否上前小叙?”他的声音淡而平稳,听不出喜怒相关的情绪。
大抵当人到达了某种高度, 行事都会变得这样淡漠如水。
他不谄媚低微, 也不横眉冷对,话语中既有他高傲的立场, 同时言辞间又透漏出最基础的礼数。那是一种融进骨子里的,满是疏离的素养。
官兵小头目闻言, 上上下下飞速打量他一番。
先看衣着后看仪容,永远是他们底层当差人分辨贵贱最有效的方法。
只见眼前人一身玄色暗纹衣袍,看似褪去张扬, 细看布料价值不菲。腰间系有蹀躞, 蹀躞之上挂有玉饰。发丛间闪闪发光的虽为银冠, 然银中点睛, 嵌着枚暗韵流转的红宝石……
有时, 人们喜好用衣着首饰来判断对方的身份。
殊不知身外之物能衡量出价值,却无法确认是否为眼前人所有。像是那些偷盗主人家衣物出来插科打诨充面子的, 坊间也比比皆是。
所以这时候,体态仪容便成了不容辩驳的证明。
官兵搭眼萧让尘, 即便同为男子,也不禁惊艳的倒吸一口凉气。
他肌肤较为细腻,肤色健康偏白皙,看起来虽不像那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但必定身世背景显赫。单是从那头乌黑柔亮,洁净清爽的发丝,便能看出分别。
为什么这么说呢?
官兵转眼看向周遭围观的男子,大多生得面黄肌瘦,即便有高大健硕的庄稼汉,一张黑脸上也沟沟壑壑,满是风刀雨雪和尘土的痕迹。
至于头发,更是明目张胆显现在头顶上的贫穷签——干枯发黄,茅草一般,有的还腻乎乎结成一张板子,以各式各样,各种凹凸造型……散落或是束起。
如此说来,能像萧让尘这般,一定是从小衣食无忧,营养富足。外加他与官兵对话气定神闲,用词遣句排场十足,绝非田间泥腿子的模样。
官兵小头目心下有了数,立即收回叉着站的脚,不敢怠慢:“您有什么事?说与我听即可。”
萧让尘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能问清事的人,也没跟他过多寒暄客气,径直问道:“此次征地,是出于官员的私人意愿?还是朝廷下达的旨意?”
“瞧您说的!征地那肯定是上头的意思啦!凭老爷再怎么样,也不敢私自征收百姓的房屋土地呀!”
“嗯。”他想也是,从鼻腔中溢出一声好听的轻应,继续询问:“这块地征收上去后,要拿来做什么?”
“盐场啊!这整片宅院都要推平了建盐场。”官兵理壮声高:“咱们北境不比登州楚州等地临海而居,引海水到晒盐场便可提炼盐晶。”
“北境山高途远,又无沿海,平日靠着车马运送来的那点盐,一到入冬结霜之际,运送更加困难,便被翻着番儿的炒高几倍,实在不是寻常百姓能负担得起的。”
“为此老爷想出计策递送到京里,想效仿汲卤制盐,造福百姓,为朝廷分忧!”
萧让尘垂眸静听……
这缘由和他之前预想的不太一样,竟还真的是一件正经的差事,乍闻之下利国利民。
只是,为什么盐场要选在这里呢?汲卤制盐是件非常讲究的工艺,盐井天车灶坊等一系列都需细细考量,绝不是随便说推到一片房屋就能建立的起来的。
他重新抬起眼眸,不免提出心中疑惑:“朝廷下达的征地文书、制造官盐场的旨意何在?还有,负责选址建造的百工呢?总不能空口白牙说来征收,这些百姓就得稀里糊涂的搬走吧?”
“这……”官兵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文书嘛,肯定是有,但都在老爷手中,怎么可能挨个给底下这些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