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似乎已经精疲力尽,腹部的血已经蔓延到裤子上。
大冷天连个羽绒服也没穿,蜷成一团,目光却像狼一样盯着人。
少年大约是意识到他们是一起的,这才虚弱开口:“求求你们,帮我报警。”
“爸。”夏知瑶小声扯了一下爸爸衣服。
夏伟绍这才反应过来,没有任何迟疑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只不过手机刚拿出来,就被人一脚踢翻,掉在地上发出轻响。
事情发生太突然,他们吓了一跳。
那躺在地上的少年反应最快,踉踉跄跄爬起来就跑。
他腹部本就被人捅了一刀,速度自然没有五大三粗的成年人快。
踢掉夏伟绍手机的是一群陌生男人,个个戴着口罩,一看就不好惹。
夏伟绍哪还顾得上捡手机,抓着妻女的手就要跑,却被几个男人挡住。
其中一人还流里流气朝夏知瑶吹口哨。
这群人分明就是冲着巷子里少年来的。
那少年还没跑几步又被抓回来,同时街道口开来一辆面包车。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左一右擒住少年,压着他往车里塞。
少年疯狂挣扎,引得口罩男蛮横砸他胸口,血糊了一手,看着骇人。
街口路灯略微明亮。
夏知瑶这才注意少年手臂上绑着黑纱,那是亲人去世才会戴。
少年沉闷的痛叫,好似砸在她身上,吓得她一阵哆嗦。
在法治社会何曾见过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凶。
她有心帮忙也没那个胆子。
少年被强硬地摁进车里,双手却死死扒着车门。
口罩男又一拳砸过去,骂了一句脏话。
少年绝望痛苦地把手伸向夏知瑶一家人,大声哀求:“救救我!”
话没说好,被口罩男捂住嘴拖到车里,几个男人相继钻进车里。
其中一人弯腰捡起夏伟绍的手机,一边警惕地看了眼周围,一边做出抹脖子动作。
“不要报警哦,要不然你女儿就是这个下场。”
车门啪地关上,快速启动。
夏伟绍拉着她们就跑。
夜风寒冷刺骨,似乎还带来一丝淡淡血腥味。
夏知瑶骤然顿在半道转过头,就见那少年疯狂捶打后坐挡风玻璃。
她与少年对上视线。
少年满眼期望地张开嘴说了句话。
一扇不太光洁的玻璃明明很模糊,她却通过唇形清晰看出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报警。
他的脸越来越小,车也越来越小,大概是嫌他太过闹腾,旁边的男人抓住他脑袋撞击在车框上。
然后车拐了个弯,什么也看不见了。
夏知瑶被爸爸拽了好几下。
她看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颤抖说:“我记住他们的车牌号了,快点报警!”
夏伟绍急于离开这里,强行拖着她走。
“报什么警!他们拿走了我的手机,上面有我们的信息,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凶,肯定是一群亡命之徒,我们要是报警,他们肯定会报复我们!”
聂丽娟惊魂未定,催她:“赶紧走吧,别待这了,要是他们突然改变主意又回来,我们想走也走不了。”
离开那条窄街,到达人流量多的街口,夏知瑶冷不丁问爸妈:“他们把那个男孩抓走会不会杀了他。”
“不会的,不会的!别再想了。”夏伟绍宽慰她,“杀人可是大事,不会轻易干的,我们没有见死不救,只是他运气不好,跟咱们没关系。”
夏知瑶年纪还太稚嫩,不能左右大人的决定。
回到家后,她表面看着无事回屋睡觉,晚上却一直在做噩梦。
梦见那个少年被人残忍杀害了,躺在冰天雪地里,连尸体都没人给他收。
半夜惊醒,她悄悄偷了妈妈手机准备报警。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说不定能救那少年一命。
她不赞同爸爸的说法,如果不报警,这事就跟他们有关系。
报了警,他们才能撇清关系,不用受良心谴责。
知女莫若父,她报警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夏伟绍截断了。
夏伟绍特别气恼地告诉她:“你这电话打出去,只会给我们一家人带来麻烦,你没经历过社会险恶,不知道那些坏人坏起来多么没人性,不要给自己找事!这事就此打住!”
夏知瑶哭着回了屋,很长一段时间她才回到正常生活中。
但夜深人静总会梦到那个鼻青脸肿的少年,朝她伸手求救,她却冷漠跑开。
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段人生污点。
时间是很残酷的存在,会慢慢消磨人内心的不安。
一年两年三年,很多年后,夏知瑶已经渐渐不再回想那个少年。
她的负罪感也被时间磨掉,她仍是外人眼中漂亮善良的女孩。
直到这一刻,随着程源宏的揭露,那段尘封在深处的污点分毫不差浮出水面。
时间能人忘记,也能轻易释放日积月累的负罪。
特别是那张脸如今有了一个具象。
原来她从未忘记过,良知一直被困在那个寒冷小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