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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春_沉筱之【完结】(51)

  ——说得好!我也是这么合计的!所以我一下就不难过了。

  ——你想啊,方才江蓝生说,都杜年年要么一辈子成废人,要么只能活五年。她选了后者,所以命不久矣,她那么可怜,又与衍风两qíng相悦,那嫁便嫁了吧。可衍风还要活一辈子啊。我都想好了,这五年,我就不远不近跟着,杜年年在世,我便不去搅扰衍风,杜年年若去世了,衍风肯定难过,这时我再去找他,好好陪着他。

  南霜说完这些话时,不敢抬头看穆衍风的神qíng,她的目光怔然落在他捏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有些颤抖:“我听她说完,虽仍有些懵懂,亦是明白了,若真心喜欢一个人,若将一个人放在心上,那便要时时为他着想,要为他好。大哥,烟花她对你真好。”

  穆衍风只是静静站起身,他的声音又有些沙哑了:“霜儿妹子,满伊一人在屋内,我回去瞧瞧她。”

  当穆衍风拉开正房门时,南霜忽然又唤了声:“大哥,你要报仇吗?”

  穆衍风转过身来,沉然道:“我也不知何为报仇,不过有朝一日,待我找到重伤满伊的人,我一定会宰了他。”

  南小桃花亦愤然点点头:“嗯,我也是,我要宰了他!”

  第52章 …

  流云庄一劫并未走漏丝毫风声。宋薛与穆香香将外庄打理得祥和气派。

  那夜除开萧满伊遇难,其余人或是受伤或是昏迷,并未丢了xing命。于桓之将后庄人数做了整理后,又加qiáng了防备。

  杜年年与南小桃花依旧住在沁窨苑。

  萧满伊一生流离失所并无定居,沁窨苑亦算得上是她的半个家。于小魔头估摸着南霜多半为着思怀萧满伊不愿搬离沁窨苑,便遣人将他日常所需从晖雨轩又搬了些过来,毕竟有自己守着,也有放心许多。

  杜年年醒来那夜因受了寒气,第二天又有些昏晕。

  于桓之想着既然人已救活,探听事qíng的因果亦不急于一时,不如等她养好些,待自己忙完一并问了。

  南霜从穆衍风的枫和苑回来已是午过。她心里憋闷,本想寻于桓之,未想找遍苑中上下,也没见他身影。

  于桓之是个做事十分有效率的人,他上午处理完这些杂事,已然去外庄做jiāo代了。

  南小桃花便一人坐在廊檐前晒太阳。冬日暖阳温煦,日光却极qiáng,耀得她眯了眼。她只手在眉骨打了个篷,朝四下望去。

  窨玥池畔的小亭里有个六角石桌,曾经萧满伊说会好好练惊鸾曲,以后再石桌上舞给她看。

  方才在枫和苑见着穆衍风时,南霜忽而觉着自己与穆衍风一样,对萧满伊的离去,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所以心里还有些麻木,有些不知所措,但不算很苦。

  花月的去世让南霜明白,人若受了重创,潜意识里总会逃避一段日子,当这段时日过去,才是真正痛楚焚心的时候。

  南霜觉着,无论是麻木迷惘,还是痛苦焚心,总要熬过去撑下去,做些该做的事,这样才对得起逝者。

  她凝视着那张石桌,恍惚间忆起第一次在醉凤楼见到萧满伊的qíng景。在歌台上,她妖娆娴静,后来再见她时,却又是风风火火一般姿态。

  可惜再无人跳这惊世骇俗的惊鸾曲。

  思至此,南霜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她起身拍拍灰,走至院中大片空地,拾了根树枝画个大圈,又找了些白净的显眼的石子压在圆周上。

  待忙完这些,南小桃花转身回房。再出来时,她已身着贴身白罗裙长水袖,青丝用一根荆钗全盘在脑后,身上再无其他挂饰。

  纵使惊鸾曲再难学,天赋异禀如南霜,从小看花月跳了许多次,已然将步数姿势牢记入心。

  小时候,因花月打伤了她的脚筋,南小桃花只能在念想中跳跳这惊世舞姿。

  后来陶浅传她暮雪七式加之一些心法,助她的脚伤复原,而南霜却因为花月去世的yīn影,再没练过惊鸾曲。

  彼时她知道,这天底下,已有一个聪慧的女子继承了她娘亲的衣钵,带着一身绝技远赴天下。

  惊鸾曲,不 知源何,不知师承,只知近百年前,有一个名为无清女子舞出这天魔之姿,名满天下。她亦是“舞天下”的创始人。

  无清创立“舞天下”后,却立下规矩,说“惊鸾曲”的传人,每世每代仅能有一人。

  因这套舞极难学,非天资聪颖,且勤奋刻苦的女子不能学之,更何况世间女子大都希望嫁位良人,安稳度日,甚少有人愿意孤注一掷地学一支舞,因而若要在这世间寻找一个“惊鸾曲”的继承人,委实是件难事。

  可无清在创立“舞天下”时,便立下规矩,学会惊鸾舞姿的那人,便是倾尽一生,亦要寻得继承人,否则永世不得安宁。

  所以,学了“惊鸾曲”,亦是背上流离失所的宿命。

  花月是这支舞的第三位继承人,她的师父为完成使命,抛夫弃子,待年逾不惑才寻到她。等花月练就惊鸾曲,她师父也因过劳而去世了。

  花月的运气好,南霜两岁时,便显出极大的天赋。若她将惊鸾曲传给南霜,自是不用làng迹天涯去寻找此舞的传人。

  可若自己贪图这一世安稳,有朝一日,待女儿学成,却要面对惊鸾舞者的宿命——倾尽一世不得安稳,不得定所,流离天涯去寻找惊鸾曲的继承人。

  无清立下规矩时,亦说过,“惊鸾曲”每世每代,只能传给一人,其余人不得学之。于是花月当时便下了狠心,打伤了南小桃花脚筋,让她不能跟着自己学舞。

  那年,花月甚为幸运。不过几月后,“舞天下”的门前便出现了个孤儿,许是哪家不要了的孩子。舞馆的馆主将孤儿收留,在她的衣摆上找到她生辰八字和姓氏 ——萧。

  萧满伊长至五六岁,还没有名字,舞馆上下都唤她“萧萧”。她脾气直,又倔qiáng,不像旁的孩子讨人喜欢,只有花月怜她有着与南霜一般的单纯,对她甚好。

  后有一日,花月在舞馆内,自己的别院中跳惊鸾曲,萧萧去寻她时,见这等惊世舞姿,一时半会儿竟痴迷了,也跟着手舞足蹈起来。

  花月本是觉察到了萧萧的到来,她心中一丝念头闪过,便刻意放慢了舞姿,瞧见萧萧举手投足跟得正好,于是她便决定让她来做这惊鸾曲的继承人。

  直至花月去世时,拉着南霜的手,还提起了“萧萧”。

  那时候的南霜始知,这天底下有个女子与自己一般年纪,娘亲喜欢她如喜欢自己。

  逝者已逝,生前诸多纠葛矛盾便就此作罢,南小桃花只牢牢记下娘亲的话,日后若遇见萧萧,定要对她好,即便她大自己一月,亦要对她如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花月说,这是自己欠萧萧的。

  南小桃花当时不懂,很久以后才明白,是萧满伊帮她承担起流离的宿命,她流离得很好,还遇见一个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南霜以为,自己终是一生也不会跳这支舞了。可今次,萧满伊的去世,令南小桃花重拾旧梦。她不想令如此美妙的舞姿失传于世。

  也许她真是桃花命,男人中多知己,女人中多仇敌。不过她这一生,唯一相熟的两个女子,花月与萧满伊,对她的意义都非同小可。

  许是因为这两人都是惊鸾舞者,南霜觉得只要自己舞着,她们就仍在。

  huáng昏异常璀璨,云霞流晖,给沁窨苑的大小景物都镶上层金边。

  于桓之回苑时,却见苑内的空地上,水袖翻飞,如一轮皓月满天。他震惊地瞧着那白绸间飞舞的南小桃花,半晌唤了声:“霜儿……”

  南霜闻声,连忙止住舞姿,她抹了抹额头涔涔的汗水,也打了声招呼:“桓公子。”

  于桓之瞧见她单薄的衣衫,蹙眉快步走至她跟前,解下披风将她裹住,垂目道: “冬日受不得寒。”

  南霜将水袖捧在怀里,又将一直手从披风中伸出来,抓着于桓之的指尖道:“我回来找你,你不在。”

  温和柔软的手在自己的指尖碰了碰,于桓之眸光一动,反手见她的手握住:“跟我进屋。”

  屋内银炭烧得正旺,很是暖和。南霜自屏风后探头,于桓之一边满脸沉静地喝着水,一边道:“换了gān净衣裳就出来。”

  南霜嘿嘿笑了笑,从屏风后遛到桌前,瞅了于桓之半晌,终于敛起了笑容,道:“桓公子,我有件要紧事要与你说。”

  于桓之放下杯子,抬眉“嗯”了一声。

  南小桃花叹了口气坐在桌边,垂目望着桌沿的镂空花纹道:“恐怕我与桓公子的亲事,是不成了。”

  好半天,屋内都无任何声响。

  南霜低着眉,数清了镂空花纹上的小叶片,这才抬目望向于桓之。

  她本来颇为自信地以为,于小魔头知晓亲事不成,兴许会动怒,会伤心,甚至会责备她,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料到于桓之只是面带微笑的瞧着她,不动声色。

  “你不生气?”南霜错愕问道。

  “为何要生气?”于桓之的眼里像装着浅浅的湖水,柔和温煦:“亲事作罢,你亦不欢喜。想必你也是qíng非得已。”沉默了良久,于桓之忽而又笑道:“其实只要你愿意嫁我,就好。”

  这番话说得南小桃花心底一阵惊乱一阵喜悦,良久,她垂头趴在桌上,哀声道:“你这话一说,让我可真不想放弃你。我觉着你吧,人好,xingqíng好,样貌好,武艺才学极其好,若日后其他女子将你十八式了,这可如何是好?”

  于桓之听了此言却是一怔,良久莞尔道:“你可知道十八式到底为何?”

  南霜趴在桌上晃晃脑袋:“不甚明白,总不过夫妻间的事吧。你跟我说说?”

  于小魔头眸光闪了闪,持杯喝了口水,再捋了捋袖口的褶子,这才道:“不急,日后我会慢慢教你。”

  南小桃花点点头,须臾又垂下眸,沉静道: “烟花去世了。”

  于桓之望着她,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劳生惜死,哀悲何益。记着她的好便是了。”

  “我不难过,”南霜道,“我是说,因为我和穆大哥约定了不难过。”她忽而又抬起眼望向于桓之:“桓公子,穆大哥说,让我好好保重自己,如此一来,你也放心。他说待这阵子忙完,便让我们将亲事办了。”

  于桓之移目望着屏风后挂起的剑,半晌才回过头来,“你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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