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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天堂_安宁【完结】(3)

  "后来呢?"听故事的人追问。

  "后来?后来我就毕业啦。又笨了吧?"嘿嘿。

  "又玩?死xing不改。”

  "奇怪,我为什么要改?"改了就会比原来快乐吗?并不见得吧。由此,愚钝的她懒贪馋没教养一无是处通通永远不会改,反正上一辈子已知道会嫁不出去,既荼毒不到别人也就没必要着急。

  "别吊我胃口。”

  "不是说了嘛,后来我就毕业了。”

  记得有本小说叫《圆舞》

  拿到毕业证书的那天他呼她,问她有没有兴趣结婚。

  尤记当时她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哈哈大笑,揶揄他的毕业礼物有够别开生面,她会铭记一辈子。

  也曾幻想过将来的丈夫万万千千次,然没有一次曾在脑海中涌现出他的样子,嫁给他?简直不可思议,有这种念头都是荒谬无稽。

  凡似真似假地模拟她平常的口气,说:就算我是开玩笑你也可以考虑一下?想想有谁比我更了解你更宠你更包容你更放任你自由?

  有那么一秒她呆了呆,然后傻傻地回了一句:可我根本不爱你。

  一阵无以明状的沉默,听到他深沉的呼气声,紧继着他沉声斥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谴责般的语调激发她的意气,她不服并冷笑,她不知道难不成他知道?是不是接着要告诉她,他比她还了解她感qíng的归依?

  省省吧,兄弟,她说。这辈子他与她能做成夫妻就真有鬼了。

  不是赌气说话,当时她确实那么认为,说她幼稚也好可笑也好,无爱qíng毋宁无丈夫。如果她会嫁给一个人,那只有一种原因,就是她深爱他,否则她大可嫁给自己。谁曾说过?只除了感qíng,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不能凭自己的努力去争取?

  "既然是这样,你又哪里失恋了?不会是那个什么‘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吧?”

  "为什么不会?"丁丁掩脸,真他@#$%^&,想哭。

  既是平常人,对凡人常犯的错误,又如何能免?

  毕业后的那几个月,东莞中山广州深圳四处奔波为求一份职业以糊口,然进了社会才知谋生的艰难,满大街都是拿大学文凭硕士学位的求职者,而满大街的招聘者都要求你有两至三年的工作经验英语听说写流利,发出十份简历能收到一份回应已经该懂得感激。

  她碰得焦头烂额面目如霜日觉前途无亮,直到也不知是她找着他还是他找着她。

  窝在咖啡厅的软椅里,听着怀旧qíng调的慢曲,一时间竟觉恍如隔世。从毕业前往回溯,多少年来当泡咖啡屋是家常便饭,人间疾苦?她不识它,它不识她。一想到以后还得苦苦挣扎着向世间讨几十年衣食,立马万念俱灰。

  问他:我是不是被宠坏了,连一点点的挫折都不愿面对。

  他却反问:有人宠不是很好吗?根本不须你去面对。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打开背包,拿出蓝色的圣罗兰烟盒。

  他懒懒靠向椅背,双手抱胸,金丝镜片后黑漆的眸子盯着她纤巧的手指一手夹烟一手亮起打火机,以无比娴熟的姿态点燃,浅吸,微眯着眼帘呼出如丝烟气。

  终是忍不住,在她收起打火机时倾身,长臂伸将过去把她指间的烟拿掉,即时掐灭。

  她愕然。

  他收回的手改以支额,揉着太阳xué,眼内沉静不再,一向温和的面孔没来由地透出隐忍的抑郁和烦躁,以至令她无端怯惧。

  一如刚见面时,他成熟男人的仪态举止令她觉得陌生怪异。挺拔的身形,看似随意实质考究的休闲服饰,细心体贴地侍侯她与以往任何一次没有两样,仍是那样斯文端正的眉宇,仍是对她夸张而急速外加手舞足蹈的叙说不时挑眉以示莞尔,仍是对她只要一在他面前即不自觉回复到初初相识时的少女心xing以包容宠溺待之。

  一切如旧,可……是因为太久没见了吗?为什么内心会莫名而生一种怪异……由是她才想吸烟。

  "他是不是不喜欢你抽烟?”

  "是,他不喜欢,但他从来不管我。”

  "为什么?”

  她愣住,为什么?她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因为宠她尊重她吧?

  但记忆中有某个片段在提醒似乎不止这么简单,他应有提过,是什么呢?到底是……这是你爱着一个人的见证,如果你能忘记,这个习惯自然会消失,并不需我多嘴多舌横加gān涉……

  老天!

  "喂!继续!”

  "哦……"她被五雷轰顶后只懂得呆应。

  储存在大脑某一扇区深层的影象这一次清晰异常。

  他掐灭她的烟,而她下意识慑起心神端正姿态,他不对劲,十年相识并非作假。

  怎么了?她轻声问。

  他一笑,笑容里带着涩意,告诉她:我得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初结婚,家里催得急,我——年纪也到了。

  她点头,意示他继续。那种感觉又来了,似乎他再不是他,再不是多年前她熟悉的那一个年少的他。

  视线凝定在她脸上,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幽伤,问:丁……你是否从来没有预期我会陪你到老?

  一悸,她再次缓慢点头。不得不,他期待她说是。不明白陌生的感觉何以似有似无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一时无语,转而又笑:再说下去怕不把你闷坏,聊些开心的?

  她也笑:我最近都不开心,你有什么好介绍?

  他品了口咖啡,方才道:说出来肯定会被你取笑,早前家里bī着我去相亲——丁,丁!怎么了?!

  太阳太大,她闷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怎也不肯把趴伏在桌面的头抬起。

  他不以为意,唇边仍是那抹浅笑:隔着这么厚的墙也能把你晒晕?室内还有这么低的冷气。

  仍旧趴伏着,不言不语,她发誓在这之前从来没在乎过,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刻会这么失落,并且恐惧。

  家里催他结婚bī他相亲,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对相亲的对象产生了好感,非常好的好感,由此他才会考虑结婚,由此……他才会在她毕业时问她要不要结婚,原来已经……这么长时间……

  她懒她馋但她从来没说过她笨。她抬头,直起腰征询:该走了吧?

  他看着她,摇了摇头:总是这么任xing。语音之低似自言自语又似一贯的宠溺。

  你管得着吗?她淡声回道,如同受到攻击的刺猬,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张扬着浓重的戒备和反击,然话一出口又先自后悔,伤她的从来不是他,于是补充:你快乐就好。

  他脸一侧,目光落向窗外:我快不快乐你几曾在乎。

  心头为之一窒,那一刹难过得几乎落泪。已多少年没再哭过?最近一次是在初一的年级篮球赛中,右手摔成粉碎xing骨折;尤不及现在的千分之一痛。

  大三的哪一晚?约了七点他来电话,六时已开始心思,六点半再不肯离开宿舍半步,心神一直不宁,思量着他是否喜欢她平生第一次亲手为人做的礼物?是否已收到?生日过得开不开心?那半个小时像半个世纪,她神经质得只要他延迟一秒来电都会疯掉。

  却原来她不曾在乎。

  我也不曾阻止你结婚,犯不着给我乱扣罪名,但请全身而退无须愧疚,你从来就根本就不欠我任何东西!她语无伦次。

  反弹缘何如此剧烈?正正因为他可能是对的?一点点都不愿承认,同时她也委屈。他娘亲的,她骂,起身冲了出去。

  "很有个xing嘛,"小二取笑,"然后就回家了?”

  "不然还可以去哪?你家?"嘴边自嘲的笑还未褪下已乍觉一项惊怖事实,似乎不管她笑她怒她冷淡她打趣,一举手一投足,全都疾闪他的影子,近朱者赤?还是许多年来一直潜藏于意识,不自觉地模仿?

  爱他吗?不见得,不爱他吗?似乎也不见得。

  "小二!"再忍不住绝望尖叫,"我决定现在就去跳楼!”

  "哈哈哈,哈哈哈,你省省,摔得脑瓜稀巴烂很难看的,滚回来破碎天堂吧,有新朋友来了。”

  破碎天堂。

  她颓唐地点击进去,如同濒临死亡的残狗,只剩最后一口游丝般的气。

  一行字串映入眼帘。"丁……修补或者重建?……我不确定,但也许我们都需要最后一次。"脑袋轰的一声炸成一团乱麻,无法接受不悔不恨陪伴她十年的人从此与她形同陌路,到底是自私使然是习惯使然还是qíng感使然?十指搁在键盘上,她完全失去反应,直到滚烫般的灼痛由指尖传来,才惊跳而起。

  结局?

  是时间过去。

  她知道她终究会在社会中成长,因为必须qiáng悍,才能立足,正如同她清楚知道她终究会在变得面目全非的过程中一点一滴地失掉自持。

  当人之初的善质被大都市沾染得如同尘埃,当拖着倦殆的身躯在夜幕降临时分走出据说是全城最高Class办公楼宇的大堂门外,当马路边上只剩下已是长发披肩的她孤零零地与拥挤的人流及喧嚣的车辆茫然相对找不着归属的去向时。

  多少多少年来,她始终根深蒂固地相信的某些东西譬如信任,譬如勇气,譬如宽容,譬如爱qíng,到那一刻才蓦地惊觉人的理念放诸于现实原来可以格格不入。在两厢冲击中到底应该选择坚持还是应该选择放弃?忘与莫忘之间又该如何定夺才是适合?

  直到了某年某月某一日。

  他来电告之,定了3月18日举办婚礼。

  她连声恭喜,紧接抱歉这段时间太忙恐怕无法出席,诚祝他与夫人白头偕老比翼齐飞从此以后过上幸福日子。

  顿了顿,她qiáng调:真心话。那边默然以对。

  挂断后内心仍怔怔然。从前,他携她参加他朋友的喜筵,而今,同一家酒店,同一个宴会厅,竟要她独自出现在他的婚礼?她想,应该可以不必。

  分处天南地北时,犹能相依,到同在一个城市后,却一年见不到一次,早该可以预计的。

  只是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她的衣橱里至今仍收着一条穿了十年的已经泛白的牛仔裤……那么,人呢?

  又或者,OICQ改版她不适应,但人改版却未必?人类不是这个世界上适应能力最qiáng的动物吗?当再没有选择或退路的时候,也就bī着自己做得到了。

  终于,当一颗心开始出现破败前兆的裂fèng,她也走到了成熟,以高贵典雅应付得宜的姿态。

  记得有本小说叫《圆舞》,却怎么也忆不起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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