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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_茂林修竹【完结+番外】(79)

  这屋里原先能拿主意的人有三个。

  早在前线战报送过来的当时,高宦成便中了风。如今卧chuáng在家,太医去诊治,一直都没传回消息。

  周天赐倒是还留在政事堂,不断的喝茶,然后在不得不开口时尿遁。

  接近天明的时候,周天赐终于被堵住,而后他无奈的打哈哈,问:“这事,诸位尚书大人怎么看?”

  六部尚书面面相觑,终于礼部尚书结结巴巴开口道:“臣等能有什么主意……太子殿下尚在襁褓,皇后卧病在chuáng——偏偏又是这种生死关头,怎能把社稷之重压在幼主弱妇身上!”

  周天赐再看了看程友廉。

  程友廉忽然明白高宦成为何偏在那种时候中风,不觉悚然而惊。

  “请老太傅出山吧。”他说。

  林佳儿虽只吊着一口气,心里却明明白白。

  召命邵博再度出山的懿旨,林佳儿已经拟好,盖上了皇后玺印。

  程友廉去请旨时,她隔了帘子低低的咳嗽着,道:“先生可相信,陛下真的被俘了?”

  程友廉道:“臣不信。但是……钱修德一贯慎言慎行,若非亲见,不会传递这种消息。”

  林佳儿沉默片刻,又道:“先生是要仿公子目夷旧事吗?”

  程友廉道:“陛下不是宋襄公……只怕寿王也不愿当贤目夷。”

  林佳儿又道:“何不先看看希提想做什么?”

  程友廉道:“只怕人心先乱了。”

  他再无良方,只希望邵博能力挽狂澜。

  懿旨传往邵府时,邵博已整备好衣冠。

  他并无耽搁,直接上了宫车,来到政事殿。

  他受先帝托孤之请,辅佐了元清三年,还嫁了个孙女儿给他。要说这一屋子人有谁最不能舍弃元清,无疑就是他。但是一国宰相必然要有的担当,他却从未迷茫过。

  元浚很快被恭迎出寿王府,晋封为摄政王,代替元焘处理朝政。

  所有人都明白,一旦希提有什么动静,垂拱殿便会易主。

  元浚晋封可谓众望所归。

  但是这个清名高于当世的昔日贤王,在拿到皇帝玉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让朝中上下同时吊起一颗心。

  ——他不顾男女大防,天理人伦,醉酒后,深夜闯入了寿成殿。

  幸而他尚存了一丝清明,在皇后喝令之后,放下了要打起chuáng帏的右手。

  但是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说:“敏敏,你可以继续,做我的皇后。”

  一夜之间,谣言飞遍了宫中大大小小的角落。

  除了狐媚,邵敏还比南采苹多背了个谋害亲夫的骂名。

  但谣言也只沸腾了一天,因为当天夜里,寿成殿便传来消息——皇后自尽了。

  林佳儿选择提前结束生命的同时,延州城内,邵敏挣扎着醒了过来。

  这几日元清都很焦躁。自那日他与帖木儿在延州城外见面,莫名其妙混战之后,无论他给帖木儿送去什么消息,帖木儿都没有回应。偏偏邵敏的状况日益恶化,显然没多少时日可以等待了。

  他一度想调拨军队杀过去,直接从帖木儿手里抢来解药。

  但是传令官派出去,却一个也没有回来。

  在第三天的时候,他隐约明白,只怕他的四哥结的网,比他所料想的还要深些——钱修德也许已经背叛了他。

  他猜的不错,但钱修德并没有弑君的勇气。他祖籍永兴,正是元浚藩国所在,家小都落在他的手里。想保住他们的xing命,他唯有按兵不动。

  钱修德戍边十二年,与希提人大大小小打了百余仗,身上大伤十处,小伤无数,几次从鬼门关里转出来。人人都说他是条不怕死的汉子,却只有一个面瘫的少年书生说:你并无其他才能,只是比别人都更惜命罢了。

  虽被说中隐疾,但那日钱修德只是笑了笑。直到去年,他听说昔日的流làng书生已成为如今的内阁首辅,才开始觉得不妙。

  之所以投靠元浚,并非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他确实很无能,并没有自信能收束住随元清远征的四十万士兵。

  一切还要感谢王聪明。

  王聪明逃出延州城的第二日,便被安塞的巡逻兵抓到。

  他身上阉人气质明显,卷带了大量金银,又神色慌乱的赶路,自然很容易引起怀疑。免不了就挨了几板子。王聪明细皮嫩ròu,如何受得了军棍,当即便大喊,他是元清身旁的大太监,要求见安塞的守将。

  他还算是有良心,见了钱修德,便说元清与帖木儿打了起来。希提兵骁勇,因此元清派他来搬救命,命钱修德速速前往延州救驾。

  但他的模样分明就是半路逃出来的。

  在钱修德的授意下,不过片刻,元清与帖木儿对阵,如今已经被俘,身旁大太监趁乱逃脱、前来安塞求救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军上下。

  王聪明平日里跋扈,汴京无人不知他的威势,见他沦落至此,四十万人霎时间就有半数斗志瓦解,剩下的义愤填膺,将王聪明活活打死后,聚到军帐前请战,要将元清夺回来。

  钱修德做出忍rǔ负重的模样来,劝说:“皇上在他们手上,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已送五百里急件回京,内阁不日便有回应。诸君稍安勿躁。”

  如此才将他们稍稍安抚下来。

  潼关以西,任何人要往汴京去,都得经过永兴府治下。元清怀疑永兴已经彻底被元浚控制了,他就算传信,也必然会被拦下。

  他身旁伺候的人,对元浚来说都不陌生,只怕一到永兴就会被扣下

  幸而他想到,在洛阳时程友廉派去给他传信的人,他留了下来,那人伶俐能gān,又是个生面孔,想必能避开元浚的耳目。

  信送出去之后,元清命人在延州府燃起了láng烟。

  安塞驻军望见láng烟,知是延州府求救。一时间有骚动不已,钱修德便说是希提人的诱敌之计,将军qíngqiáng压下去。

  他一不做二不休,gān脆将统兵的十四名正副将军一并扣押起来。

  如此自己人斗智斗勇七八日,临时驻扎在安塞城外那些尚未逃掉的军队,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二十多万人被五万人吓得guī缩在方寸之城,实在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将安塞城团团围住,索要他们的将军和钱修德的解释。

  他们很快得到了答复。

  就在这个时候,京城新皇即位诏告天下的文书,送达了安塞城。

  效忠已经即位的新皇,还是效忠生死不明的旧主。

  二十万人给出答案,就此分道扬镳。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元清一直联系不到的帖木儿,再次出现在延州城下。

  这次他身后是黑压压五万希提骑兵,元清却依旧只带了十骑出城见他。

  帖木儿的笑容一如既往慡朗坦诚。

  “当日我诚恳前来,想与皇帝陛下结两国之好。不成想中了陛下的流矢,一剑穿胸,几乎没了xing命。躺了足足九日,才稍稍能上得战马。”

  元清道:“那么,今日你来,是想讨回这笔账吗?”

  帖木儿笑着摇了摇头,“我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你的皇兄元浚,已经在汴京当上了皇帝。第二件,安塞有十万人依旧肯效忠你,正喊杀着冲过来救你。若你愿意,我依旧是你的兄弟,希提二十万铁骑,随时可以助你打回去。”

  元清沉默了片刻,随即像是放下了所有负担一半,轻快的笑了起来,“如今还有十万人愿意为我拼命。但是如果我借了你的兵,这十万人立时便会倒戈,你信不信?”

  帖木儿笑而不语。

  “我怎么可能带了外族人回去杀掠我的百姓?”元清笑道,“那皇位,元浚既到手了,便由他去坐吧。我最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他静静的回过头去,延州厚重的城墙浸没在漫天huáng沙之中,无比的静默和肃穆。他所看不到的地方,邵敏正艰难的摸索着前行,想要在心脏停止跳动之前,最后再见他一面。

  帖木儿道:“你就不问问,为何你刚到延州,汴京城便莫名其妙换了皇帝?”

  元清没有作答。

  他其实隐约能猜到这中间一些事。也有很多疑点,但是知道与否并不重要。

  帖木儿说道:“元浚与我做了一场jiāo易……”

  但是元清打断了他。

  他问:“你可有妃子笑的解药?”

  帖木儿静默片刻,道:“有。”

  皇后 正文 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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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敏的感官已经有些模糊,她隐约能听到外面马匹低低的嘶鸣声,目光所及却皆是一片昏huáng。她知道元清并不在她身边,很想再见他一面,便摸索着去找他。

  近十天与安塞不通音讯,延州城几乎所有人都猜到出事了。

  因此元清与帖木儿相见时,元清身边的人都聚集到城墙上等着消息。并没有谁注意到邵敏离开了她的房间。

  邵敏走不稳,一路扶着墙,摔倒很多次。

  她已经感觉不到疼,手上伤□错,却不自知。

  她全无意识的挪动着,世界渐渐远去,却只有那个人的笑靥由远而近,清晰如昨。

  她想她当日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觉得离了他自己依旧能活得快活。

  元清将邵敏抱上马车时,她的心跳已经停止多时,身体冰冷,却依旧柔软。

  邵敏说她不会死,终究还是骗他的。

  但是元清只是沉默着将她抱在怀里,不曾有半颗眼泪落下来。

  他亲吻着她手上的伤口,喃喃道:“朕再信你一次,敏敏……最后一次。若你还是骗朕……”他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漠然,仿佛置身荒野,世间万物皆化作了虚无。

  三十六般烦恼,由来只得一种解脱。

  但凡他灰飞烟灭了,她能有半分痛惜。他便报复过了。

  否则,他还能怎么样呢?

  元清的马车驶入了希提人的军阵。

  帖木儿拨转马头前,笑着对梁师道道:“这便是你们中原武士的忠诚吗?”

  梁师道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蹦起,终究克制住动手的**。

  “你明知巴合进入中原必死无疑,却乐见其成。对同胞尚且如此,自然不会明白中原人的大义。”

  帖木儿笑道:“皇帝陛下的顾全大局,我确实不能理解。我记得你们中原有个英雄曾经说过,‘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我喜欢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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