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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无邪_安意如【完结】(21)

  在没有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地想念着。这种全心全意的思念,我知你不会,因为你不够时间来做这样的事,也庆幸你不必领会这种焦灼和无助。用qíng少的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会比较轻松。我希望你可以自在地转身。

  现在开始,不要回头,我不想我的记忆里有你离开的背影。

  你不用难过,也不必抱歉,知道与你分手是无法抗拒的,只是想告诉你,我是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的。爱,是我一个人的事qíng。

  我指日为誓,今生活着的时候,我们不能结为夫妻同居一室,死后我也愿意跟你合葬在一个墓xué里。日后,当你对我的话有怀疑时,就请你抬头看看天上不会消逝的太阳吧。

  ……

  (下)

  又是与日同辉的誓言。我感慨于古人的天真和执着,他们像刚被孵化的鸟儿一样,不会担忧前途,对爱的坚定就像相信鸟儿自己有飞的能力一样毫不怀疑。

  而我们,像翅膀退化的鸟,只能站在地上仰望天空,仰望一些再也无法获得的坚持。心里起落的,是属于别人的感动。

  当大车载着心上人渐行渐远的时候,姑娘的心中充满了惆怅。这种结果并不意外。拿现在流行比喻来说,就是海鸟和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两人的爱差异一直存在。

  爱qíng远去了,再也回不来。只剩下这首歌,幸好还有这首歌,证明她和他曾经遇见。

  只是,曾经得到,是否就该满足感激?

  相信那男子也是带着惨伤决绝的心qíng归去的。在牛车上想起过往的一切。他清楚自己是自私而实际的人,为了现实的一切忍心弃绝了她。但那伤痛也只有自己知道。他如同肋骨被劈了一刀却只能闷头走路的人。

  “毂则异室,死则同xué。”她的誓言使他心酸,心下清楚也许连这样的要求都无法应承她,所以只有转身离开。她做不成他的妻子,又不是他的姬妾,更不是他的奴仆,即使她肯为他徇qíng,死后也不能同他合葬。死后,恐怕也要放她一个人孤单。

  原谅我,空有相怜意,却无相怜计。

  这就是现实的bī压。他不是幽王,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为所yù为。他的权力还不够大,所以反过来被权力控制。他知道自己是个丧失了个xing的人。可是没办法,自小受礼教的熏陶,他从里到外,已经彻底地被它驯服,像肖申克监狱里的一些犯人,早已习惯了在这监狱里面亦步亦趋,遵循制度生活的人,如果放出去,反而无所适从。

  我突然想起了“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句话,觉得这男子并不是不可原谅的。爱别离,求不得,有很多事,不是我们不去尽力争取,而是根本,无能为力。

  所以更喜欢那句被篡改过的泰戈尔的名言——尘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这样的绝望更美丽更彻底。

  有太多人,不是那种为爱奋不顾身的人,事实上真正做到“毂则异室,死则同xué”的好像也不多。梁山伯和祝英台之所以能够传诵千古,正是因为他们所作所为,达到了神话的境界——爱如死之坚qiáng。

  《大车》这首诗,我解为女子对男子表达忠贞的爱意,但也有一说是一个身份卑微的赶大车穷小子对心仪的女子表示爱意。这样的说法也不是不通,所以特备一说,以供读者老爷察考。如果这是男子对女子的爱qíng誓言,那可就大事不好!以常理来推论,这么大颗的糖衣pào弹,女人一般都是会中招的!所谓“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他们的爱qíng能维持多久说不准,私奔却一定是刀切香蕉——果断。

  女人,坏就坏在耳根子软。若是换了男人,实际得多。宝贝你对我有如此qiáng烈的好感吗,那么先用身体证明你的诚意吧。

  ※版本出处:新làng读书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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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1月31日 星期三 2:40:15 AM《思无邪》 2007.1但求魂梦与君同——大车槛槛,毳衣如菼

  (←)上页,(→)下页,(del)目录※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属于原作者,请勿用于商业传播。  思无邪作者:安意如

  流言蜚语,无法拔除的巨毒——将仲子兮,无踰我里,无折我树杞

  将仲子兮,无踰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踰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踰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郑风·将仲子》

  “郑风”的《将仲子》,是《诗经》里我最爱的篇章之一。其实这篇既不哀婉也不缠绵,更不壮烈。它只是在重复地,重复吟唱着一种无奈——人言可畏。

  总不免想起阮玲玉,她最后留在世间的书札上,最触目惊心的四个字,亦即是——人言可畏。人生到最后似一片白茫茫大地真gān净,这四个字却是雪地上的红梅,耀人眼目地开。看起来美不胜收,实际上那艳丽,是钉子生生钉入眼睛后流出的疼痛。流言如罂粟,在流者口中灿烂如花,妖艳无比,传播者会有一种吸毒上瘾似的快意。转到受者处,却自是杀人不见血的yīn冷毒辣。其实何止是阮玲玉,丧于这四字之手的人已不能胜数。

  再远一点的唐朝,是关盼盼的燕子楼。她因为白居易的闲话,议论她夫死不殉是不节也,羞愤之下绝食而死。我在徽州时,看见如许贞节忠烈的牌坊,心知树起它们的并非石匠,而是那时代自认监守道德的卫道者和盲目跟从的大众,使之坚固的也非石料,而是口口相传的流言。念及,纵然周遭风景如诗如画也未免心意沉凉。

  先秦时代的男女jiāo往,大约经历了由防范相对宽松到逐渐森严的变化过程。周礼虽烦琐到让人发懵的地步,底子还是人xing的温暖。《周礼·地官·媒氏》称:“中chūn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在周代,周礼特地为男女青年的恋爱、婚配,保留了特定季令的选择自由。一过“中chūn”,再要私相jiāo往,则要被斥为“yín奔”了。这样的规定,大概跟那时的生产力文化种种不发达有关,人还因循保留了某些shòu类本能。到了chūn秋战国之际,男女之防就严格多了。《孟子·滕文公下》说:“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xué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连“钻xué隙”那么小小一下偷看,都要遭人贱骂,宋玉所言的邻女登墙窥他老人家三年的美好时光算是一去不返了。郑是先秦时有名的“yín奔”之地,可这个女子已经有了人言可畏的顾虑,可见社会舆论已到了可以杀人的地步。

  相爱,却错了日映荷花的时候,于是变成了见不得天光的苦恋。“畏我父母”,“畏我父兄”,“畏人之多言”,《东方之日》里的齐女是任xing可爱的,《将仲子》里的郑女就是楚楚可怜的。她个xing温柔而谨慎,恳求着自己的qíng人——你不要莽撞地去翻越村社的围墙,不要去攀里巷,不要想着爬过我家的墙,我不是爱惜这些树啊,更不是不愿和你相见,我只是担心的这样做会惊动了我的父母兄弟,让隔壁邻居知道。他们对我们的行为进行谴责的话,你和我在一起的可能就更小了。

  我相信《将仲子》不是什么刺谁不刺谁的诗,它是一个热恋中的少女唱给qíng人的诗,有缱绻的爱意和对未来的隐忧。据《周礼·媒氏》载:男女结合,必须通过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才能正式结婚。我想,诗中的女子和男子应该有点后世富家女子贫贱男的味道,女子生xing温柔谨慎,顾虑重重,男人却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一时爱qíng冲昏了头就要一往无前。

  小时候觉得恋爱大过天,大了渐渐才明白:爱是一个人的事qíng,相爱却是两个人的事qíng,婚姻更是牵涉到一堆人是否和睦的事qíng,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酒,好就好,不好各自回家。因为读出她的谨慎,所以相信诗中的女子是诚恳地付出了真感qíng的,因为她已经在为未来打算,对仲子这样的相求,不是婉言谢绝,而是邀请:请你,和我一起努力来获得我身边人的认可。我们一起来经营感qíng。

  需知三人成虎,众口烁金。人言如汹涌扑下的钱塘cháo,历来是可畏的,因为懂得,所以敬畏。

  孟子比孔子务实,他对后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

  我想的有点多,大丈夫既然富贵不能yí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被功名富贵所扰,不为贫贱清寒焦虑,不受qiáng权恶势的bī迫。如果为人清正如湖心明月,外事外物皆不能动摇。那么亚圣所谓苦其心志的苦又自何处来?百折不挠的心志又是如何被锻炼出来的?

  然后我在想,圣人未提流言,就像佛不戒烦恼,他是比一般人更明白人言的威力的。中国人的观念很奇怪,大凡一个人出身低微,人们总要鼓励他,英雄不问出处,你要寒窗苦读自己懂得上进啊,难道想一辈子吃糠咽菜住茅屋吗?但若一个人真想努力发奋,他所受的质疑同样是很大的,人们通常会认为他不安分守己不自量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苏秦相六国之前,在家人跟前受的屈rǔ就够让后来人凛然心惊,一家人尚且如此,外人如何冷眼相看是不言而喻的了。还有个着名的例子是韩信。韩信成名前靠女人供养,落魄到街上的小混混都不相信他会有出息,敢让他从胯下穿过去。韩信钻是钻啦,也被人言击得不堪,心灰意冷之下躲到大泽里去不见人,要不是被生命中重要的人鼓励,这一辈子怕也是废了。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在功成名就之前,他所需要面对的最大痛苦不是来源于身体,不是经济的窘迫,而是周遭众人口舌翻覆,对其才能的质疑动摇。这种不信比失败更让人灰心胆怯。

  《西游记》里写太上老君有极厉害的八卦炉和三昧真火,把个孙悟空投在里面炼。七七四十九日,孙猴子固然没烧死,却也熏成了烟熏眼,得了个见风流泪的毛病。神仙尚且如此,何况凡人?八卦炉是个灵物也不过死物一个,童子打瞌睡不煽风火就灭了。人的嘴却比八卦炉厉害百倍不止,盖因此八卦是以人心做火,以人言做柴,生生不息,千万年不息。你不信么,三皇五帝到如今,有谁躲得开流言的纷扰?尧舜大贤,孔孟亲自上阵,儒家子弟百般粉饰,犹不免被人盘出老底:“尧幽囚,舜野死”。寻常人哪里敌得过蜚短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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