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人群拥挤过不去,那人急了,又叫道:“谁抓住前面的逃奴,我谢五金!”
五金不是一个小数目,差不多够再买一个奴隶了,当下便有人应声去抓。那逃奴身形高大,力气颇足,人群中只传来痛呼之声,想是去抓他的人反被那逃奴打了。
女医挚忽然听得小儿啼哭之声,然后传来大声喝彩:“公子好身手,好!”
过得一会儿,人群散开,却是一个过路的公子,制住了那逃奴。
女医挚见人群散开,也随着走出来,但见那贩奴之人已经追上来按住逃奴,感激连连道:“多谢这位公子。”
那公子看了看仍然在强力挣扎的奴隶,赞叹道:“好一位壮士!”便问那贩奴之人:“这个奴隶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那奴隶贩子抱怨道:“这是跟东胡人打仗时的战俘,因为没有人赎他,所以就烙了印给卖掉了。小人还以为此人孔武有力,会是一桩好买卖,不承想此人吃得多,不干活,还经常打伤人。小人拉出去卖了好几次,都让主家退了回来。”
女医挚在人群中远远地听了声音,不禁一怔,急忙扒开众人向前行去。
远处,那公子正与那奴隶贩子道:“你这奴隶要多少金?”
那贩子苦笑道:“小人也实不指望他能挣到钱,只保个本儿,十五金罢了。”
那公子道:“我给你二十金,你把身契给我罢了。”说着拿了十五金给那贩子,那贩子便从袖中取了契书,也就是一根刻字盖章的竹条递给那公子。
那公子转过头去,将契书递给精壮奴隶道:“给。”
那精壮奴隶愣愣地接过契书,还没反应过来,道:“你,你这是何意?”
那公子道:“你自由了,拿这契书去官府销了你的底册就是。”
那奴隶正拿着木条发愣,女医挚已经挤过人群走到近前,仔细看到了那公子的模样,不禁失声叫道:“公子歇———”
那公子闻声看去,也吃了一惊道:“女医挚———”
这人,却是当日芈月入秦之时,路遇义渠王伏击,落马失踪,被诸人以为已经尸骨无存的黄歇!
黄歇转头看到女医挚,也是惊喜异常,快步走到女医挚面前,帮她提起药筐道:“挚姑姑如何在此? 你可知道九公主的下落?”
女医挚惊疑不定地看着黄歇,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见他手是温的,阳光下也有影子,方才相信他仍然是活人,一刹那五味杂陈,颤声道:“你、你没死?”
黄歇也不禁唏嘘万分,叹道:“是,我没有死。”
女医挚垂泪看着黄歇道:“公子,你、你那日遇险之后,遇上了什么事,如何今日才到咸阳?”
黄歇叹道:“实是一言难尽……”
那一日,他落马受伤,被东胡公主鹿女救走。因乱军之中,他被马匹踩踏,受了极重的伤,昏迷不醒,待他醒来,发现已经是在东胡军营。他本欲去寻芈月,怎奈受伤太重,连骨头都断了数根,竟是卧床不起,只得耐心养伤。
鹿女将外界的事瞒了个密不透风,他多方打听,也打听不出。
待得伤势稍好,能够下地走动,他便要去找芈月。鹿女不肯放他离开,他三番四次欲逃走,却总是被抓了回来。无奈之下,只得在东胡制造了几场混乱,这才逃了出来。
在东胡之时,他又听说义渠王劫走了秦王后的妹妹,想来便是芈月了。
当下便一路辛苦,跋涉数月,到了义渠王城。听得义渠王数月之前纳了一个美女,他以为便是芈月,便潜入王宫之中,一处处宫室寻过去,直到与义渠王照面,两人打了数次。义渠王原是心怀嫉恨,不肯告诉他真相,后来与他数番打斗,最终也是佩服他的心性,才将芈月的下落告诉了他。
他连夜赶到咸阳城中,这几日便在努力设计寻找楚宫旧人,想办法打听芈月的消息,谁知这日竟这么凑巧,遇上了女医挚。
女医挚听了经过,忍不住拭泪:“公子,你何不早来,九公主她、她……”
黄歇紧张地问道:“她怎么样了?”他只觉得双手颤抖,生怕听到不利的消息。
女 医挚道:“她已经侍奉了大王。”
黄歇怔了一怔,心中虽然酸涩难言,但终究舒了一口气,叹道:“她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女医挚见状,心中也是难受,叹道:“公子,具体的事,我们身为臣仆虽然不明内情,但也听说九公主初进宫,原是不放心王后,后来则是因为王后怀孕,所以才侍奉了大王。”
黄歇苦笑一声,摇头道:“医挚,谢谢你,你不必劝我。我了解九公主,她天性倔强,岂是轻易妥协之人? 她必是遇上了绝大的难处,才会,才会……”
女医挚轻叹道:“是啊,你总是最了解她的。”
两人沉默片刻,此时街上人多,两人便到街边一处酒肆中暂坐。
黄歇忽然道:“医挚,我欲与她相见,你可有办法?”
女医挚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不禁叹息:“公子,你若是早上四个月也罢了,如今却是不能了。”
黄歇一惊:“怎么?”
女医挚同情地看着他:“她如今已经被封为八子,并且已经怀了秦王的孩子。我便是服侍她待产,这才出宫寻药……”
她继续说着什么,但黄歇已经听不到了,他木然坐在那儿,只觉得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已经模糊,所有的声音变得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