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举手打断他的话,摇头道:“执政日浅,就恩泽不深了吗?未必见得。”她站起来,将竹简交与魏冉,道:“召集咸阳的禁军将士到宫前集合。我有话要同他们说。”
魏冉大惊,忙跪下道:“太后不可!”
芈月道:“为何不可?”
魏冉惶恐道:“您前日刚刚遇刺,而今禁军里头,只怕还有奸细。”
芈月不在意地摆摆手,道:“禁宫中是还有勾结诸公子之人,可是不会整个禁宫都靠不住。鼠辈只敢暗中下手,可是整个禁军军士列阵,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两,四两为一卒,五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师,五师为一军。每个人周围都是四个人看着,任何人有一点异动都逃不过别人的眼睛。想在禁中当众行刺,除非是他疯了,或者是急着自寻死路了。”
魏冉只得道:“是。”
一声令下,三军齐聚。
芈月与赢稷骑马而至时,但见禁军将士一排排站立在咸阳宫前的广场上,如同一杆杆标枪一样笔直。前排却有十余名军官被捆绑跪着,都是一脸的戾气,显然这些便是被查出来与公子华有勾结之人了。
芈月也不理会他们,下马与嬴稷登上台阶,魏冉、白起等紧随其后,手按宝剑,警惕无比。
司马错见芈月到来,忙率众向芈月行礼:“参见太后。”
下面三军亦一齐行礼:“参见太后。”
芈月道:“诸位将士请起。”
众人皆站起来,又恢复了标枪似的队形。
芈月看着跪在下面的十余名军官,挥挥手道:“把他们解开。”
司马错表情微有些变化,却什么也没有说,挥手召上来两排兵士,将这些军官的绳子解开,却仍站在那些人身后,以防他们冲动行事。
芈月转身,扫视一眼,忽道:“诸位将士,我问你们,你们为何从军?”
众将士一时无言。
司马错连忙上前道:“保家卫国,效忠君王!”
众将士也齐声答:“保家卫国,效忠君王!”
芈月看了司马错一眼,笑道:“你不必代他们回答,这样空洞的回答,答不到他们心里去。”
芈月往前走了几步,离那几名军官距离更近。司马错紧张的以目光暗示那几人身后的兵士,兵士上前一步,将这些人夹在了当中。却见为首的军官一脸的桀骜不驯,冷笑连声。
芈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军官昂首道:“臣名蒙骜。臣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后只管问罪于臣,不必牵连他人。”
芈月又问:“你为何谋逆?”
那蒙骜道:“臣受公子华深恩,效忠公子,在所不辞。”
芈月再问:“你口口声声称臣,你是谁的臣?你也是一介壮士,身上穿的是大秦戎装,受的是大秦官职,却只会口口声声效忠公子,你是大秦之臣,还是公子之奴?”
蒙骜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声道:“臣也立过战功,臣这官职,乃积军功所得。可是臣人秦以来穷途潦倒,若非公子华之恩,臣早已……”
芈月不再理他,却扫视众人一眼,徐徐问道:“朕且问你们,你们从军,为了什么?”她不待众人回答,已经将手一挥,大声道:“你们沙场浴血,卧冰尝雪,千里奔波,赴汤蹈火,不仅仅是为的保家卫国,效忠君王,更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让自己在沙场上挣来的功劳,能够荫及家人;为了让自己能够建功立业,人前显贵,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就有些骚乱,却在司马错严厉的目光下,渐渐又平息了下来。
芈月直视众将,问道:“今天站在这里的,都是军中的佼佼者,你们身负了大秦的荣光,是大秦的倚仗。是也不是?”
众将士齐声应道:“是。”
芈月站在高台上疾呼:“我大秦军队曾经被称为虎狼之师,令列国闻风丧胆。可是就在前不久,五国列兵函谷关下,可我们却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别人勒索,任由别人猖狂,这是为什么?我们的虎狼之师呢,我们的三军将士呢,都去哪儿了?”
那为首的军官表情便有些触动,本是高昂的头,不觉低下了。
芈月大声问道:“大秦的将士,曾经是大秦的荣光,如今却变成了大秦的耻辱,为什么?因为当敌人兵临城下的时候,我们的将士,不曾迎敌为国而战,却在自相残杀!”
广场中虽然有数千人,此时却鸦雀无声,只有芈月的声音在上空回响:“我们的将士,在沙场上是英雄,可是为什么在自己的国家中,却成了权贵的奴才,受着秦王的诰封,却为某封臣、某公子效忠?你们当然会说,因为他们对你们有恩。他们有何恩于你们?出生人死的是你们,可封赏之权却掌握在他们手中。所以你们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却只能依附于权贵,出生人死也得不到自己浴血沙场挣来的功劳和赏赐,只能向他们效忠,等他们赏赐。为什么?因为权贵们在上挟制君王的权力,在下啃噬你们的血肉。他们为什么这么嚣张?就因为你们自愿成为他们的鹰犬,为他们助威,才使得他们的权势强大,逼迫君王,甚至于敢谋逆为乱。所以奖励军功的商君之法不能推行,私斗成风,国战难行!”
众人都骚动起来,交头接耳,此时司马错已经顾不得弹压,他心中也有一股郁气沉积多年,在芈月的话语下,竟也似热血沸腾,只差一点“好”字就要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