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什么都不必说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芈月走下宫墙,赢稷想要跟随,芈月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刻她的眼神让赢稷站住了,再不敢往前一步。
芈月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宫墙。
樗里疾远远地走来,走到赢稷身后。
赢稷一动不动,樗里疾亦不动。
半晌,樗里疾叹道:“大王,你现在什么也不必做,等太后自己下决断吧。”
赢稷问:“母后会有决断吗?”
樗里疾道:“会。”
赢稷道:“真的?”
樗里疾道:“因为义渠君已经变成秦国最大的隐患了,推动着他走到今天的,不仅是大王与他的恩怨,还有义渠人越来越大的野心。他停不下来,也退不回原来的位置,更不可能就这么回到草原。这一点,太后看得比谁都清楚。”
义渠王站在营帐外,看着黄昏落日,草原秋色。
老巫静静地站在一边:“大王,您明天真的要去甘泉宫吗?”
义渠王点头:“是,怎么了?”
老巫道:“我怕,她会对您不利。”
义渠王哈哈一笑,自信地道:“她?不会!”
老巫道:“人心叵测,我希望您不要去。”
义渠王道:“我终究是要与她坐下来谈判的。秦国和义渠之间的恩怨,总是要我与她两人才能够解决。”
老巫叹了一口气:“是啊,终究要坐下来谈判的。我们义渠人是长生天的孩子,若不是部族之前一直内斗,我们早应该建立我们的国了。如今长生天保佑,您一统了草原,就应该拥百座城池,建我们自己永久的国,与大秦分个高下。是您一直心软,迟疑不决。如今虎威的死,是长生天给您的警示,我们应该下定决心了。”
义渠王道:“好。明日一早,你点齐兵马做准备,待我与她甘泉宫见面以后,我们就杀回草原,建城立国。”
老巫道:“是。”
夜色降临,营帐内点起灯光,义渠将领各自清点兵马,检查武器。
章台宫侧殿中,赢芾和赢悝并排躺着,睡得正香甜。芈月坐在榻边,看着兄弟二人,轻轻地为他们掖了掖被子。
薜荔低声道:“太后!”
芈月手指横在唇上,摇了摇手。
薜荔没有再说话,她站起来,轻轻吹灭了其他的灯烛,只留下一盏在榻边。
芈月站了起来,低声说:“过了明天,他们就将真正成为赢氏子孙,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他们的身世了。”她抓住薜荔的手在抖动,薜荔惊诧地抬头,看到芈月的脸在阴暗的烛光下变得扭曲。
芈月站起来,整个人向前踉跄一下,薜荔连忙扶住了她。她轻轻推开薜荔,走到榻边,伸手抚了一下赢芾和赢悝的小脸庞,依依不舍地亲了一口,就毅然走了出去。
芈月走出寝殿,早已候在外面的白起上来行礼:“太后。”
芈月冷冷道:“都准备好了?”
白起道:“是。”
芈月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准动手。”
白起道:“太后的意思是……”
芈月道:“我还想,再劝一劝他!”
甘泉宫。
这座宫殿,是芈月这些年来与义渠王避暑之所,两人在此,共度了不知道多少晨昏。
魏冉站在宫外,向率着兵马到来的义梁王行礼道:“义渠君,里面只有太后一人。”
义渠王看了看左右,挥手道:“你们就在外面等我吧。”
义渠将领大惊,叫道:“大王!”
义渠王道:“里面只有她一人,难道我还要带兵马入内吗?”
义渠将领只得应道:“是。”
义渠王问魏冉:“我要解兵器吗?”
魏冉忙道:“不必。”
义渠王更不客气,大步入内。
他走过天井,殿门大开,芈月端坐殿中,她前面摆着几案,上面有酒,有肉。
义渠王走进去,坐在芈月对面,解下刀,放在一边。
芈月倒了两杯酒,举杯道:“请。”自己将酒一饮而尽。
义渠王也将酒一饮而尽。
芈月低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义渠王道:“记得,你穿着大红的衣服,一路自乱军中杀出,还射了我好几箭。我当时想,怎么会有这么凶悍的女人,连我义渠女人都没这么凶悍。”
芈月笑出了声,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我当时就想着,我活不了,那我也不让别人好过。可我没想到,我不但活了下来,还活到了今天。”
义渠王凝视着她:“当时,你说你喜欢黄歇,你不做秦王的妃子,你不嫁给我。”
芈月苦笑道:“是啊,结果我和黄歇有缘无分,做了秦王的妃子,也嫁给了你。”
义渠王长叹:“长生天主宰我们的命运,有时候不由人做主。”
芈月道:“可我想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我想叫时光倒流,我想让你我之间,仍然像过去一样。”
义渠王心中百味杂陈:“你的心里,真的还有你我之间的感情吗?”
芈月叹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认为我骗了你。阿骊,我没有骗你,但我的确误导了你。秦国和义渠的规矩不一样。草原上以力量为尊,草原部族的首领死了,你娶了他的遗孀,把他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就可以继承这个部落。可秦国,是以血统为尊,先王去世了,人们只会拥戴他的儿子为王,哪怕他是个孩子,他也是秦王。秦国从来都不属于你,它属于子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