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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霸九天大宋女主_蒋胜男【完结】(13)

  此时站在他身边的,是蔡州团练使杨嗣。杨嗣的资格比杨延朗老,他早年跟从太祖太宗南征北战,数十年来经历大小战役一百多仗,屡立战功,也是一员难得的猛将。杨延朗的父亲杨业当时为北汉守将时,曾与他jiāo过手。杨业归宋之后,二将惺惺相惜,竟成好友。此时杨嗣镇守边关,与杨延朗并称“二杨”, 也素来为辽人所畏惧。

  过得片刻,里头传下旨来,令二人进见。

  杨延朗与杨嗣走进帐来,跪行大礼。这是自真宗继位以来,二人第一次拜见当今天子,心中不免忐忑。却听得皇帝的声音传下来:“谁是杨六郎啊!”

  两人伏在地下,却不免相视一笑,不想皇帝竟然连这外号都听说过了,杨延郎只得奏道:“回万岁,是臣杨延朗。”

  真宗一时好奇,问完之后,见二人仍跪着,方悟过来,笑道:“二卿先平身再回话吧!”

  二杨谢恩起身之后,真宗问道:“朕此番北巡,听说辽人军中皆呼杨六郎之称呼,朕知道你是杨业长子,却不知此六郎之称,又从何而来?”

  杨延朗却犹豫了一下,这名号解释起来,倒颇有自chuī自擂之嫌,只是天子亲问,却不得不答。杨嗣看出他的犹豫来,笑了一笑上前道:“臣请代杨巡使来解释。辽人颇为迷信,畏于天象,据说天上北斗七星中,第六颗星是专克辽国的。杨巡使遂城一战,大败辽兵,令辽人闻风丧胆,说他乃北斗七星中的第六颗星下凡,因此上专克辽邦,遂称其为六郎。”

  真宗大笑:“原来六郎之称,竟是由此而来。好好好,这称呼来得好,好一个六郎,果然天上的星宿下凡啊!”

  杨延朗红着脸跪下:“臣不敢,臣何德何能,敢匹配星宿下凡之称,此不过是辽人胡说八道而已,不值在万岁爷面前一提。”

  真宗笑道:“谁说不值一提?很应该大大地提起才对。你是杨六郎,”他一指杨嗣道:“他也是杨六郎。还有高六郎、田六郎……我大宋的将士们,个个都是六郎,个个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个个都是专克辽国的六郎!”

  杨延朗与杨嗣同时跪下,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真宗在军帐中站在地图前,将关边诸事一一盘问,杨延朗与杨嗣多年来镇守边关,早积累了一肚子的对辽作战之策,此时得天子亲询,只恨不得倾囊而出。

  真宗这数日北巡,早已经询过无数将领,此时一听二杨的应答,便能听出二人的确是真正镇守边关的得力之人,杨嗣经验丰富,杨延朗思路广而大胆,均是可用之人。

  待二杨奏毕,真宗笑道:“你父杨业为前朝名将,杨延朗治兵护塞大有父风,深为可嘉也。此番遂城一战,朕当论功行赏,不知延朗要何赏赐?”

  杨延朗跪下道:“臣为国守边,乃份内之事,不敢讨赏。唯有一个心愿,望万岁成全。”

  真宗道:“哦,你有何心愿。”

  杨延朗昂首道:“臣父死在辽军的手中,臣此番和萧太后还未曾正式jiāo手,臣只求守在宋境的最前线,将来能有机会与萧太后正式jiāo手,请万岁成全。”

  杨嗣也跪下道:“臣杨嗣,也同请此恩。”

  真宗点头道:“你与杨嗣,皆非开国从龙之臣,然而却屡立大功,朕知道朝中嫉恨你们之人甚多,朕一直竭力庇护,果然你二人不负朕望,今日能立此大功。你等既有等有此志,朕怎不成全。朕升延朗为莫州团练使,可要好好给朕把这大宋的大门口守住了。”

  杨延朗大喜,叩道:“臣粉身碎骨,难报天恩。”莫州与瀛州,乃是昔年石敬塘送与辽国的幽云十六州中的两个重要州城。后周柴世宗在世之时,曾亲自北伐,浴血沙场终于夺回了瀛莫二州。

  此二州乃是宋辽边境的最前线,辽国失去此二州,也是如同心中之刺,萧太后数番南侵,其首要目标,就是为了夺回瀛莫二州。而莫州更是重中之重的要地,萧太后若要南侵,必先攻莫州。杨延朗镇守莫州,将来有的是机会与萧太后再度jiāo手。杨延朗此时为从六品保州巡检使,此时升为正五品莫州团练使,那更是破格跃了数级提升,

  真宗继续道:“杨延朗调守莫州,杨嗣调为保州团练使。”保州比蔡州更接近边境,杨嗣也是大喜谢恩。今年汴京的chūn天似乎来得特别晚,直到这个时候,才见宫墙初开了第一枝桃花。

  真宗登上宫城的城墙,负手遥看着远方,已经很久了。

  刘娥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身影一动不动,似在遥看着远方的田野,又似在看着天边那一抹云彩,却一直一言不发。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自真宗御驾回京,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次的北巡边关,似乎给皇帝带来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在朝堂上在后宫在平时,却是看不出来。只是他却增添了一个习惯,便是每日退朝之后,就走上城楼,遥望远方许久。

  而每当这个时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去打扰他。唯有刘娥,可以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却也从不开口去打扰他。

  刚开始的时候,刘娥站在真宗的身后,只觉得心中不安,却又不敢去打扰于他,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有能够在他一转身的时候,可以看到自己站在那里。那时候,真宗的眼中就会掠过一丝温暖的笑意,却什么话也不会说。

  后来渐渐习惯了每天这个时候站在这里,刘娥有时候也会好奇地走上前一步,顺着真宗的眼睛,也看向远方。看着那远山、那云彩、那遥而不可知的天际深处;或者低下头来,看着城墙之下的汴京城,看着城墙之下的田野,看着皇城之下的众生;或者转头之间,再看着大内深宫,看着重重宫阙,看着平时已经看惯了的一糙一木,竟似换了一种视角、一种眼光、一种心态。

  第一次沉浸于这种思绪奔逸的状态中,她忽然明白了真宗为什么每天要站在这里看着远方,站在这里,能让心平静下来,能让烦恼远去,更能让头脑摆脱固定的思绪,而打开另一扇门。

  到后来,她甚至不再把每日的登上城楼,当成是陪伴真宗的一件事,而是真正感觉到,连自己也在享受这一片刻。

  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真宗已经转过身来,在看着她。

  刘娥回过神来,看着真宗嫣然一笑:“官家在看什么?”

  真宗微笑:“朕在看你。”

  刘娥脸微微一红:“臣妾看得出神,竟忘形了!”

  真宗伸出手来,刘娥上前一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真宗轻叹一声:“却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领略到这忘形会意的感觉。”

  刘娥遥望远方,轻声道:“臣妾现在能够领会到官家为什么喜欢站在这里遥望了。”

  真宗也在遥望着远方,道:“朕这次北巡,看到了许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人那些事,朕到现在也忘不了。”

  刘娥转过头来,凝视着真宗:“官家看到了什么?”

  真宗轻轻地一叹:“自大宋开国以来,太祖太宗,都有北伐之举。朕在京中久了,一直觉得边关屡报辽国犯境,不过是先帝晚年不喜兵事,因此上不愿与辽国发生争势,众将也就顺势罢兵,不愿承担挑起边事的责任罢了。朕身为皇帝,这军务终究是要重新整顿的。”

  刘娥不语。此番皇帝北上,颇提升了几名作战勇猛的将领,又将退缩不前的镇、定、高阳三关的忠武军节度傅潜罢官流配,军务整顿的动作很大。众臣以为皇帝回京之后,必也会进行一系列的作为,可是皇帝已经回京一个多月了,却仍无任何举动。

  真宗谈起军务,固然是她不敢cha嘴,也是因为,这次接替傅潜之职的,正是她的义兄刘美,这也更是她此时对军务不发表看法的原因之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真宗谈起军务,固然是她不敢cha嘴,也是因为,这次接替傅潜之职的,正是她的义兄刘美,这也更是她此时对军务不发表看法的原因之一。

  真宗来回走了几步,道:“因此朕此番连年也不过,就要乘着咱们打了几个胜战的气势下北上巡边,就是为了亲临前线去看一看,掌握边关大将的才具能力,也看一看咱们同辽国之间的兵力相差。没想到一路上却看到……”他猛然顿住。

  刘娥看他眉头皱得极紧,不由地问:“官家看到了什么?”

  真宗长叹一声:“朕只道大宋立国这么多年,处处国泰民安。却不曾想到京城之地固然是繁华无极,可是自出澶州一路北上,朕自车驾中向外看去,只见良田俱成荒野,一连走了好几日,都是杳无人烟,朕这一路上走得,是心中也一片荒凉啊!”

  刘娥也不禁惊骇:“官家,怎会如此?澶州离京城不过百里,怎么百里之外,就如此荒凉了呢?”

  真宗的眼睛却已经望向远处,似乎望向那澶州以北的千里荒凉:“朕这才知道,当年的雍熙北伐,先帝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若是那一战胜了,那便是多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可是那一战却输了,输到先帝再也无力北伐,含恨而终;输到朕的手中,还要继续偿付这代价。”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朕原先竟是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刘娥走上前来,轻轻握住真宗的手,合拢在一起。只觉得真宗的手一片冰凉,她yù要劝解,可是这沉重重的话题,如何用一句轻飘飘的话来劝解,过了片刻,只缓缓地说了一句:“所以,老天爷才将这万里江山,放到陛下的手中。”她此刻不再称他为三郎,也不称官家,却称呼他陛下。

  真宗深吸一口气,把那万里之外的眼神收回,看着身边的人,他抽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刘娥合拢的双手,露出了一丝微笑。

  刘娥仰首看着真宗:“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三郎每日北望,就是一直在想着这件事qíng?”

  真宗叹了一口气:“朕这番北巡,所见所闻所遇,何止这一件,桩桩件件,俱是不叫人轻松的事,若非亲眼所见所闻,朕真是成了井底之蛙了。怨得不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朕这一月北巡,胜过在宫中看万本奏折啊!”

  刘娥点头道:“所以三郎这段时日,亦是为此所扰。”

  真宗点头道:“正是,朕本将收复燕云十四州列入计划之内,但是此番看来,只怕是二十年内,难行此事。打仗打的是钱粮,如今蜀中之乱方平,江南亦不轻松,国库空虚;且北地千里荒凉,粮糙供沿线供给不上,便是大忌。因此首要之任,便是要令军民北地开荒。且此番北巡,似傅潜这等保全实力临阵不战者尚不止这一个,所以朕只得重处傅潜以儆效尤;那日大同城头,朕派禁军一起参战,虽说是打退了辽人,可是朕亲眼所见,却只是恃了咱们人马多,却不及辽人兵qiáng马壮……”

  刘娥不解地问:“臣妾记得,本朝在册兵卒之数,远胜辽人,可是为何却敌不过辽人。臣妾愚见,朝廷每年招兵太多,可是练兵却太少了。如今国库空虚,倒不如减少兵员,qiáng加训练,岂不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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