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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沉浮_瞬间倾城【完结】(59)



“清漪姐姐,我们画画好么?”

大婚的嫣儿,惊恐的嫣儿,撒娇的嫣儿,嬉闹的嫣儿,我的记忆中唯独不曾有过不屑的嫣儿。

再民心所向,于她心中也是乱臣贼子。

“娘娘,该启程了。”身边管事的内侍,催促道。满脸的不耐,却只敢对她。

嫣儿将去的地方是禁宫之北。北宫。一个繁华的冷宫。寂寥将在与这些宫人相伴,荒凉寒冷是那里唯一遗留的东西,一生所能企盼的不过就是阳光。

我不舍,拉住扫过我面前的白色衣袖。

红白相持着。

她是惠帝的皇后,是当今圣上的皇嫂,却也是吕家的后人,虽没死于宫乱,却必须要迁移到北宫,这是刘恒给的“生”,也是刘恒所给的恩典。

大臣们的恭维成就了张嫣的苟活,却削了她做为惠后的一切优待。

皇嫂,当继位的是故帝的弟弟时,皇嫂的位置就不再是徽征,而是障碍。是我的障碍。

我横视那个内侍,他有些畏缩。还想抬头对嫣儿说些什么,却哽噎在喉咙里无法说出,还说什么呢?感谢?辩解?此时的她都不需要,而她需要的,却是我不能给的。

仍在沉吟,却被一双枯槁的双手抓住了脚踝,大红的敝屣裙摆衬着那嶙峋的皓腕让人看着刺目。

“娘娘,皇后娘娘,窦娘娘,救救嫔妾,嫔妾不愿意去北宫。”哭的撕心裂肺,却是讨饶。

我定了定神,原来是她。

陈夫人已经不如当年风光了,如今的她虽只比我大上三五岁,却是如同花甲妇人。

嫣儿绝美的脸庞上满是不屑,仿佛陈夫人的卑膝讨饶玷污了惠帝的英名。

我低头,用力将脚撤出。

她匍匐向前,仍是想要拉扯住唯一的希望。

果然还是从前的模样。连嫣儿都不曾有了希望,她凭什么就笃定自己会独得我的青睐?

“嫔妾家父陈冀,是骠骑将军,从叔父是左相陈平,还斗胆敢求皇后娘娘发还娘家。”她颤着声音说道。

发还么?倒是听过有此一说,高祖临崩时曾让吕后将宠幸过的妃子发还,不过却勒令终身不许再嫁,只是陈夫人似乎忘记了,吕后,一个都没有放!

我淡淡冷笑,回头看往远处所站的左相陈平,那缕白髯,掩盖了他的心机。

舍给陈平面子,还是让刘恒破例,都不是我心所想。

只一句淡淡的:“你认为可能么?陈夫人?”

她闻声,一震,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慌乱的眸子终于看清楚我的脸庞,顿时委倒在地,想了想,又疑惑的爬上了上来,不确认,不确定,她仔细的看着。

我心底冷笑。

七年的时光,我已从淡然的女子变成了凌厉的夫人,华贵衣饰下再没有当年的清逸淡雅,她还能认出来么?

终于,思量了许久,她蹙着的眉还是放了下来。

故人又如何,还是无法躲过被驱赶的命运。

我抬眸,望着陈平,冷冷的笑着,以刘恒的仁孝之名来博陈夫人的放还,是么?可惜,那样的好名声却不是我的。既然我救不了嫣儿,又何妨再添一个人为她做伴儿?

后退两步,轻声说道:“恭送太后娘娘移宫!”

嫣儿笑着,对我也只有那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她头也不回的北行,身后的诸多宫人也只能跟随,细碎的脚步声一路在我面前穿过。我却只能看着那个丽致轻盈身影缓慢离去。白衣的翩蕸,犹如当年误以为我背叛时走得那般决绝。

我的确背叛了,打破了她还算舒适的昔年绮梦。

还在怔然,大批北行的宫人队伍被人冲散,歪歪斜斜的,各自呼喊着四散奔逃。刺耳的尖叫让人有些心突突的。

那是一个散发的女子,也是身着白衣。横冲直撞的,看起来有些狰狞。

灵犀轻跑几步,将我挡在身后,喝令道:“为什么还不快点抓起来?太不成体统,仔细惊了凤驾。”

一些力大的内侍,冲了过来,远远的将那疯女子捆了,摁倒在地,呜呜的叫着。

我心一动,却轻声问着灵犀:“查建章宫了么?”

她回头,不解的问:“奴婢查过了,仍是没有消息。”

我们入主汉宫时,已经没有那日的血洗痕迹,曾经弥散的血腥气味也全都不见。进宫的一路上,满目的皇家庭院,雍容似锦,仿佛那是一场幽梦,不曾出现在此天阙仙境。

我命灵犀去打探过,建章宫竟是连一人也没有留下,再去其它地方也是没有消息,因为那日死伤过多,甚至连统计宫人名单的花名册也是变得无用。

眼前的女子这样的熟悉,一种身体的召唤让我执意往前。

灵犀阻拦不住,只能在我身前随我步伐前进。

呜呜之声越来越大,我的心却开始慢慢收紧。

锦墨,是你么?

散乱的头发,呜呜作响的喉咙,肮脏的衣裙,斑驳的血迹。

我额头渗满了汗水,敛低了声气,“锦墨?”

面前的散发,让她无法抬眼看我,却依旧是嘻嘻呜呜。

我推开灵犀,蹲于那女子的面前。

颤颤的将手指伸出,却被她张嘴咬个正着,巨恸袭来,却不是因为顺着手指流下的暗红血水。

在她咬我的一霎那,散发垂落一旁。

我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锦墨。

被内侍用官靴踩踏扭曲面庞的就是我的锦墨。

我的亲妹妹。

①鲁元公主死于高后元年,驸马张敖死于高后五年,张嫣此时没有亲人仰仗。

②少帝名为惠帝和宫娥所生,历史颇有争议,这里以其中一种做为凭据。齐王刘襄和陈平诬少帝刘弘血统可疑,将其斩杀。历史上刘弘(原名刘义)不是齐王的弟弟,本书为了需要,虚构而成。

我呆呆的坐在凤榻前看着锦墨,锦墨也呆呆的坐在凤榻上看着我。

她的神qíng呆滞,散乱的长发披于脑后,衣领裙边都是污泥。有些笑有些哭的她,已经无法认出我。

灵犀抬起我的右手手指,轻轻包扎着,一圈一圈,缠绕的仔细。

那伤极深,锦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没有躲,也躲不了。

执意认为她的心底必然是恨我的,否则不会在看到我的一刻,神志不明的她选择这样狠狠地咬下去。

等灵犀弄完,我回头拿过梳妆台上的梳子,将锦墨拉到铜镜前,镜子中的她仍然是呆愣的,我轻轻的梳拢着,原本顺柔的发,结在了一起,我瞪大了眼睛一根根为她解着,不太方便的手指阻碍了行动,眼底的泪随着越来越大的动作晃了又晃。

我没哭,无论如何,锦墨还是留下条命,坚持到我来找她的时候。

“娘娘,皇上今晚过来,您看是不是由奴婢来照顾锦墨姑娘?”灵犀在一旁小声地提醒着我。

我茫然的回首,心却仍在锦墨那里:“来就来吧,为什么要撵锦墨走?”

灵犀低沉着声音道:“不是撵走,而是jiāo给奴婢照顾,明日等皇上走了奴婢再把她还给您,毕竟此时锦墨姑娘不方便在此。”

沉吟许久,才发现自己话语和行动都有些失常,诸事沾染到锦墨二字,我就无法再从容处置。

“皇上今天因为娘娘离开大典已经很不高兴了,如果在触动了旁的,奴婢怕……”灵犀依然躬身低声劝我。

我当然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今天的登基大典被我给搅乱了,当我看见锦墨被内侍踩踏在靴子下时,已经无法再微笑着沉稳自持,踉跄站起掌掴了那个踩踏锦墨的人,疯狂的将他们推开,挡在锦墨面前。

炫美的华服下,锦墨哆嗦着,惊恐的双眸张望着眼前的一幕,翘起的嘴角仍带着我的血。

所有服侍的宫人惊愕的站立,惶恐的看着我,双手都有些无所适从。他们更担心的是我会因此大大的惩罚他们,可是我什么都没作,我只想保护我的锦墨。

刘恒的神qíng,我站在天阶下无法看清,却只是见到他黑色冕冠下玄黑冰玉珠帘频频的摆动。

这是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却面对着一个最疯狂的皇后。

依依不舍的看着锦墨木然的被灵犀领走,我僵硬的坐在冰冷榻上。

到底锦墨身上发生了什么?其实我心中已有了些预感。

但是我仍不敢相信,逃避的认为她不过是被血洗吓到了,勒令自己不去深想。

“累了么,在想什么?”刘恒扶住我的胳膊,轻声地问。

我静静的回头,不知何时,刘恒已经坐在我的身旁。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脑子里也空空的,只是想着该怎样说起,该怎样解释,反而慌乱的连话也说不出来,我拉起他的手,轻轻贴在脸颊,哀哀的,泪仍是无法滴落。

是因为又见锦墨了。还是我在防备什么。

终于颤着声音开口,“皇上不会怪臣妾么?”

他带着笑容,静静地看我,修长的指尖滑过我的腮畔,轻柔似水,“为什么要怪你?因为你私自先回了未央宫么?”

我哑了嗓子,有些泪意:“毕竟那是登基大典,臣妾身为皇后也应该有些表率。”

刘恒看着我,戏谑的说:“皇后母仪天下,确实该站在那里,只是朕更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吓得往日淡定聪慧的皇后变成那样?”

我有些凄楚,一声哽咽之后,再不能自已,泪还是掉落下来。

嘟嘟囔囔,字字句句,说得支离破碎。

这是一个千里逢亲的故事,我在毕生最为荣耀的一天,看见了我的远房表妹锦墨,原本在宫中彼此曾有过照顾的我们,如今竟是泥与云的差别,我惊恐,我愧疚,于是我不能再隐忍,所以bī急的我,变得几近癫狂。

他的眼中全是温暖,仿佛在聆听我的真实故事,却也因此让我越说越láng狈。

刘恒是聪明的,却不肯揭穿我,或许他认为至少我有一部分说的是真相,例如那个疯女人确实与我有亲缘,否则,我不会那般失态。

“那她怎么了,为什么在未央宫中?”低沉的声音却是鼓励我接着编下去的动力。

我低着头,长叹了一声,“臣妾也不知道,她现在已经疯了。”

“那明日传个御医诊治一下吧!”刘恒不算关切的话语在我来听分外的亲切,我笑着点头,温暖的泪溅落到他的掌心。

他以唇将我的泪痕拭去,身上的龙涎香有些幽淡,袭掠着我的哀伤,我颤抖的越厉害,他搂抱的越紧。轻咬着的耳垂处传来深浓的qíng意:“你知道么,我多么希望你陪我完成登基大典,你该与我一同站在宝座前的。”

这句话,字字咬的清晰,力道落在耳畔,bī出我的一声叹息。

我也想站在那里,那是我和刘恒一手得来的天下,我想要俯瞰众生,我也想要有着荣耀无尚,无奈,骨子里的萧清漪再次作祟,破坏了梦想,也破坏了我往日的淡定。想到这里,幽幽的笑着,萧清漪阿萧清漪,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敢承认,你还会怕失去什么?

窦漪房这个身份于我来说,我不能不介意,它是我万事的保靠,如果说从前是为了xing命,现在就是为了刘恒,他的信任将是我能活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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