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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心_瞬间倾城【完结】(5)



母亲一个月不见,苍老许多,哑哑的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医生说让晔晔转院,去大医院治疗做手术,越快越好,说是全算上差不多要十万块。”

我们家只有一亩半田,年收入少到可怜。母亲在镇上的加工厂领手工在家里做,我和晔晔在学习闲暇时也做过缠花剪纸的活儿,每个一元到几角不等。

十万块,几乎等于母亲一生收入,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随着母亲的话,心发沉,几近沉入深渊谷底,只觉得无底无头,看不到头。

我咬牙再问:“大姆妈能借给我们一些吗?”

“那是姓宁的,不姓洪。”母亲哭音更重。

我靠在医院冰凉的墙壁上,腿已经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刚刚透出衣裳的汗被墙壁冰住,沾回后背上,惹得浑身不住的yīn冷发颤。

“我去找他们家借。”我猛的抬头,准备去大爹家借钱。

“没用的,你爸都不管晔晔,你大爹怎么会管?”母亲抓住我的手腕。

没错,自己家孩子都不爱了,指望谁来篡权博爱?

母亲悲哀的说:“我跟村书记说了,把我们家田抵押给大队,借点钱,可只能支一万,根本不够……我还去找了你舅舅,虽然你外公过世了,……他说,能帮着凑五千……还有加工厂的人说,能给我先支一千……”越往后说,声音越低,说到邻居家给拿了二百块钱给母亲当饭费的时候,她竟然捧住脸呜呜痛哭起来。

太阳在我的脸庞上渐渐西行,一寸寸减少,一寸寸冰凉。

零零碎碎全算上,母亲三天才凑足了两万一千四百快。

还差八万。

八万,就算我工作,每月月薪两千,不吃不喝也要四十个月,三年零四个月才能赚到。

“我命为什么这么苦,嫁个混蛋男人,儿子还得重病,上天不开眼……”母亲一边哭泣,一边诉说,虚软的身子来回打晃,站都站不住。

这里是医院,哭泣并不值钱。

多少人漠然走进来,哭泣着走出去,又有多少人哭泣着走进来,漠然的走出去。

没人理睬。

我拍拍母亲的后背,发现不知何时母亲嶙峋的脊背已经弯下,很难再直立。

她孱弱的身子再挑不起重担,如果还要面对什么,只能由我来当。

我先安顿好她,只说去想办法,先从母亲的哀哀哭泣中逃了出来。

哭泣是权力,奉献是义务,我只有义务,没有权力。

所有的悲伤只能归结到我的心底,所有的软弱同样隐藏在那个饱受风雨的地方。眼下我只能先挺直脊梁,面对所有的重压,挺过全部关口。

回到镇上,下意识去敲父亲的门,我曾经对晔晔说,一辈子都不会登父亲的门。没想到,这么快就食言,第一个先求到他的门上。

毕竟,骨气当不了饭吃,更救不了晔晔的xing命,我只能如此。

门内哗啦啦作响,只开了一道fèng隙,露出半张脸,不是父亲。

“我找宁吾德。”

“他不在家。”

虽然父母为她恶jiāo,晔晔对她也没有好脸色过,这个女人回答我却是难得的普通口气,至少没有撕破脸皮,口出恶言。

“我找宁吾德。”我坚持。

“我说了,他不在!”她也同样坚持。

“我找宁吾德。”我对她的坚持不为所动,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她的嘴唇。

大概这次她是被我看惊了,摔了门进去,再不肯正面回答我。

我的身边很静,静到我听不见时间的流逝,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门后才传来咳嗽声,哗啦啦又开了一道fèng,父亲也不说话,就隔着门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我说:“晔晔病了,要用钱。”

他不耐:“我没钱。”

我冷笑:“说你不在,你还在。说你没钱,也一定有钱。”

父亲怔了一下,又接着恶狠狠说:“反正我没钱!”

对于这样的男人,我真无法用哭泣去唤醒他的良知。哭只能说明懦弱,说明沮丧,说明无助,可我现在只想告诉他,我要钱!

“没钱,我就不走了。”说罢我弯腰,用手扫扫台阶,坐下来抱住大腿,背对着门fèng里yīn暗的人影,一动不动。

也许见我下定决心不等来钱就不走,父亲怒气爆发,咣当一下摔上门,而后,我的周围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渐渐的,会有好事的邻居围上来看两眼,隔壁街的大爹也听信跑过来,拽起我的胳膊要我去他们家坐坐,不要坐这里,惹邻居笑话。

我不语,依旧坐在父亲的门口,任凭他说烂了嘴舌也不肯动。

因为我下定决心,拼了脸皮也要换些钱。反正对于剩余的八万块钱来说,我知道自己脸皮的价码,更知道父亲脸皮的价码。

晔晔活不下去,我也会让他一无所有。

我发誓!

不管谁瞧不起我都好,轮不到他!

大爹见我不动,摇头叹气走开,邻居见我坐久了,屋子里又没什么反应,也觉得无趣,嬉笑离去,大队来人,劝了两劝也无奈败退……很快,我的身边又恢复了寂静。

夜色慢慢降临,远处已经有人家升起炊烟,街上传来丁丁当当饭锅炒勺碰撞的脆响,我饿,但我知道,屋子里的人更饿。父亲只要还想在镇上生活下去,就不能门口坐着讨钱的女儿,他在屋子里没心没肺的烧饭。

终于,门再次哗啦啦开了一条fèng,从里面扔出来一叠钞票。

微风托住钱,四处飘散,我挺直脊梁,躬身,颤抖着手指,逐张捡起,拿到手里清点,整整,一千块。

门里的他还说:“今天家里没钱,明天我给你送过去,快点走!”

父亲的言语犹如在我仅剩的尊严上cha刀,我赢了这场较量,却失去了最后的亲qíng。

我屏住呼吸,很久,很久。

父亲还是食言了。

他带着那个女人离开了小镇。什么时候离开,又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就托大爹送来的信,说十年八年是不会回来了,让我自己去找办法救晔晔。

救晔晔,他用了这个字,说明他明明知道晔晔的病qíng,却不肯伸出援手。面对父亲的绝qíng,我坐在空dàngdàng的家里很想笑,又很想哭。

父亲逃走了,可晔晔还在病chuáng上,我只有十分钟时间去考虑接下来的事。

我的家乡还保持一些旧式风俗人qíng。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远走他乡,大爹和其他亲属就更不会借钱给我们,甚至全镇上也不会有人再敢借钱给我们。在他们眼中,我和母亲永远是外乡人,没了本地男人,拍拍屁股随时都有可能走掉,借出去的钱是要不回来的。

借钱的路彻底被堵死,只能再开辟另一条。

我咬紧嘴唇,很快就想到刘湘琴那个亲戚,帮忙介绍女孩子能赚介绍费。晔晔的救命钱如果算上那五万,至少可以支撑到晔晔先去做手术,其他的钱再慢慢筹集。

百般思量,这是最后的办法。我当即下了决心,决定去试试,不管行还是不行,试过才知道。

我翻箱倒柜先把高中同学的同学录找出来,挨个搜寻上面我能回忆起来优点的女生。

我不知道有钱人需要什么样的女孩子,估计漂亮是少不了的,也许还希望再有点灵气,或者是才艺方面卓越些。我从头翻到尾,只有一个和我同姓本家的宁婵娟符合上述所有条件。

我还记得她,高高瘦瘦的样子,模样清秀,为人和善。她高中毕业时,因为家里要供有弟弟读书,父亲母亲撕了她的入学通知书,闹过自杀未遂,到底没去读成大学。

她的模样是宁家镇女孩子中数一数二的,上高中时还曾经参加过省里的绘画比赛,得了二等奖,发了一千块当奖金,兜还没捂热,当天就被她父亲拿去给儿子jiāo了学费。

我上大学时,她来送我,拉着我的手只求我一件事,让我把大学的书都给她留着。

我留了四年,她却一次都没来看过。

越想,越觉得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把头发梳梳,倒盆水擦把脸,早饭都顾不得吃,就去宁婵娟家说亲。

还没到宁婵娟家,遥遥就看见她背筐猪糙从街上回来,亏心的我竟然不敢直接面对她,一低头先钻进她们家,打声招呼。

她父母对我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有些羡慕,自家的孩子不屑是不屑,对我,倒是又端茶又倒水的忙碌,她父亲也坐下来陪我聊天。

寒暄半天,左右拉不到相亲的话题上。怕宁婵娟要进门了,更没办法把话讲明,我只能挑个空档艾艾开口:“其实,四爹,我这次来是想给婵娟介绍个好人家的。”

宁婵父母听我说这么一句,立即堆起满脸笑容:“墨墨,亏你还惦记她,男方是哪儿的人啊,家里怎么样?”

没想到他们这么重视,我的心怦怦乱跳,红着脸说:“是我在北京见导师时候认识的,家是沿海城市的,男方家里有集团公司,他在里面算是个总经理。”

“墨墨,那样的人家能看中我们家?咱们高攀了吧?”宁婵父亲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却流露出想试试的意思。

我瞥了一眼门口,宁婵娟还没进门,犹豫一下,还是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就是男方身体有点毛病……”

“什么毛病?”宁婵母亲一边擦桌子,一边扭头问我。

我仔细回忆了那天凌棠远连打火机掉在地上都听不见的qíng况,小声说:“他听不见,耳朵,不好。”

原本以为会被宁婵父母骂一顿,不料他们听完两人对视,释然笑笑:“那没什么,听不见就听不见,不耽误生活,不耽误吃饭,挺好的。”

我急切的问:“四爹,耳朵听不见那也算残疾,婵娟能愿意吗?”

婵娟母亲苍老的面容绽放了像花一样的笑容:“咱们又不害她,有吃、有喝、又有钱花她凭什么不乐意?”

婵娟此时刚巧进门,还想为她争辩的我畏缩了一下,迅速避开她的目光,她父母见她楞在门口赶紧招呼她:“婵娟阿,你同学来了,特地从北京回来给你提亲。”

我无力的站起来,歉疚笑一下:“婵娟,你回来了?”

“墨墨,你怎么回来了,你弟弟病好些了吗?前天我还想去县城看看他,后来,后来……”后来大概是她父母不给她钱,所以没去成,我心里替她说完下半句。

她赶紧去屋子里翻了两袋子糖递给我,抿嘴笑着:“墨墨厉害了,学别人当上媒婆了,你们大学老师就教这个?”

我讪讪笑着,缠着手指剥块糖放入嘴中,苦涩的味道顺着舌尖顶到嗓子,差点吐出来,“咳,咳,咳。”

“没事吧,我再给你倒杯水。”婵娟转身去给我倒水。

她对我很热qíng,越是热qíng,我越心虚,赶紧找个借口准备溜出门,“我下午还要去看我弟弟,先,先走了。”

连多余的招呼也没敢打,赶紧躲开她善良的注视,灰溜溜离去。没拐弯饶开她们家房子,就被她姆妈追上来,拉住胳膊拖到巷子里:“男方家耳朵不好的事qíng,你先别和婵娟说,我们回头再劝劝她,她会愿意去相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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