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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旅馆_杨千紫【完结】(51)

  也许是有些心疼我的痛楚,杨勇的手掌微微松开了些。我的腕上已经浮现出一圈淤青,他眼中似有怜惜,可是很快被愤恨取代,他说:“当日你不知我的身份,都肯等着我回来,如今你知我是太子,却打定主意要站到杨广那边了吗?”

  我低垂下头,脑海中浮现出杨广星子一样闪烁的黑眸,第一次觉得这样迷茫,低声地说:“佩瑶并不想站到哪边,只希望可以全身而退。真的,你相信我。”

  杨勇微微一顿,伸手捏着我的下巴,仿佛想透过我的眼睛看到我心里去。就在这时,我身后忽然有几支羽箭簌簌而来,在旁边的树gān上钉成一排,杨勇将我扯到身后,回过头正对上另一支箭迎面而来,眼看就要she中他的额头,我本能地伸手去挡……箭尖刺破了我的手臂,血汩汩地流出来,杨勇眼中有惊异,其后是些许感动,刚要伸手来扶我,身后却有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掌将我拉入怀中,那道熟悉的目光冰凉得就像初chūn未化的冰雪。

  我侧过头,整个人都陷在那人的肩膀里,杨广的侧脸棱角分明,英俊得有些邪异。他看着杨勇,像是在跟他示威一般,手上一加力,将我更紧地环入怀中,说:“好久不见啊,兄长。”说着他低头看我,就像在看一只被他掌控的宠物,柔声道:“不是说来晋王府的吗?怎么倒在这儿耽搁了?”

  杨勇目光一沉,唇边反而扬起一丝笑意,说:“贤弟向来国务繁忙,怎么有空来此等候本宫?”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在这种qíng况下该怎么办。忽然发觉这两兄弟的侧脸如此相像,都那么棱角分明,唇红且细。分明是一副薄qíng面,却也都曾为我露过深qíng的表qíng。可是究竟是从何时起,我开始在乎身后的这个人?开始为了他,忘记了对另一个人的诺言?

  “呵呵,兄长,其实这些客套话也不必说了。你喜欢这个女人?”杨广依旧环着我,一手随意地摆弄着我的袖带,说:“云司青在你手上吧?如果用她来换,你可答应吗?”

  我心中一震,随即仿佛有一阵凉意随着血管扩散到全身。上一秒钟的时候,我怎么能想到,从这个我万万不该喜欢上的人口中,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我愣住片刻,死命挣开杨广的手,转身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双美丽的眼睛依旧黑且晶亮,深邃得近乎无qíng。杨勇的目光触到我看他的眼神,瞬间划过一丝深深的落寞,冷冷说道:“云司青是世间尤物,本宫已将她献给父皇,想必很快就会被封为妃了。”

  我一怔,心中本就被杨广的话刺痛了,此刻更是又气又急,上前一步跑到杨勇面前,挥手就是一个耳光,道:“独孤后善嫉,天下人皆知!你怎么能把我姐姐献给年过半百的皇上?你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杨勇直直看着我,轻轻抚了抚被我打过的脸庞,眼神里有种陌生的冷漠,扬了扬唇角道:“你很在乎你姐姐吗?这很好。”

  我看着他古怪的表qíng,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杨勇上前一步,俯身在我耳边小声说:“想救云司青么?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说着往我手心里塞了什么,抬头若无其事地瞟了一眼杨广。

  “贤弟,告辞了。”杨勇神态自若地走出重围,尽管此刻半山坡上都是杨广的人,可是他脸上毫无惧色,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笑着说:“若你还想得到云司青的话,就跟父皇要去吧。”

  杨广一言不发地看着杨勇离去,双目沉沉。身后是一片艳丽的石榴花,灼灼如焚。更衬得他一身白衣如雪,俊逸出尘。

  我的眼睛忽然有些痛。石榴是盛夏才会开的花吧,那样鲜艳,那样夺目,或许只有这样张扬的美,才能吸引他的注意。

  就像云司青。

  而我,于他,始终只是个走错了的过客。

  三。{如果爱下去}

  夜宴照常进行,晋王府里莺歌燕舞,白日里看起来朴素的宅院现在也繁华起来。杨广素喜节俭,其实是在迎合皇帝杨坚的口味。可是实际上独孤皇后的话在宫里是比杨坚更有分量的,一个女人能让贵为皇帝的丈夫对自己几十年来专一不二,也真是很有本事了。单就驭人有术这一点来看,大概杨广是得了独孤后的遗传。

  耶律齐坐在上座,喝了许多酒,不时用眼睛划过我的方向。似乎是在看我,可是眼神却又凝在半空,没有焦点。我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在桌下将白色粉末倒入杯中,上好的女儿红翻腾几下,发出嘶的一声响。

  回想起杨勇在我耳边所说的话。想救云司青的话,就帮我杀了耶律齐吧。他的笑容浮现在我脑海中,看起来莫名有些凄凉。或许是我一早就知道答案了吧,无论隋朝最后是不是断送在杨广手上,他都注定才是接掌大统的那个人。

  其实我明白杨勇的用意的。耶律齐死在晋王府,契丹这股势力就会继续与杨广为敌。以契丹人有仇必报的xing格,借刀杀人这件事就会很容易实现了。

  只是我……真的可以为救自己的姐姐而害死一个无辜的人么?

  我抬眼望向席间沉默的耶律齐,想起那个夜里他像着魔一样唤我“菲亚丝”时的qíng景。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呢?是他曾经爱过的人吗?……而他所爱的人,现在还在契丹等着他回去吗?

  而当他死后,我身体里的断肠蛊又会怎样呢?是随着他的消亡而消失,还是再也无药可解了呢?

  正在走神的时候,杨广忽然高高在上地叫我:“佩瑶,你过来。”

  我端着酒杯走过去,脚步轻得像是踏在云朵上。我究竟该怎么做呢?放着云司青不管,还是狠下心来做到杨勇要挟我做的事?可是耶律齐……触到他看我时深qíng的眼神,我想我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杨广笑着看我,说:“明日本王会上报父皇,封你为晋阳公主,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到契丹。”

  我俯身福了一福,说:“谢晋王。”心中却在想,这个男人,何以无qíng到这个地步呢?我们的十年之约他还记得吗?或者从一开始他就是说说而已吧。我没有云司青的倾城美貌,也许我始终不曾入过他的眼睛。

  我的手一松,撒了毒的酒掉在地上,无声地渗透到地毯里。我佯装无意,后退一步说:“奴婢笨手笨脚,真是失礼。”

  杨广笑意渐浓,递给我一只新的酒杯,说:“来,佩瑶,敬七皇子一杯。”

  耶律齐直直地看着我,眼神深深的,含义未名,有些陌生,又有些凄凉的意味。我只好依言上前,递上那杯酒,场面话还是会说几句的,道:“一直以来,感谢七皇子的厚爱。佩瑶祝您从今以后,万事如意。”

  耶律齐接过我的酒,唇边划过一丝苦笑,说:“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岂能世事如我所愿?”仰头一饮而尽,说:“云佩瑶,你真的肯跟我回契丹?”

  我抬起头,只见他黝黑英俊的脸上仿佛布满了哀伤,心中忽然不忍,刚要回答,却听他呻吟一声,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眼中的痛苦攒在了一起,眼珠仿佛疼痛yù裂,我吓得后退一步,却见杨广依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我惊慌失措,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的,那杯酒被我倒掉了,并没有拿给他喝啊……”

  杨广见我这样,哈哈大笑,说:“杨勇给了你一包砒霜吧?你还真是没用啊,总是做不成人家jiāo代你的差事。”

  我一愣,竖起眉道:“你早就知道杨勇让我下毒的事?”

  杨广面露得色,印象中他很少露出这样张扬的表qíng,说:“杨勇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他能算计到什么程度,我很清楚。总是与我棋差一招就是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想在他美丽的眼睛里看到那么残忍的眼神,转头耶律齐正在地上挣扎,双手在半空虚弱地挥舞着,眼神却是平静的,他轻声唤我:“菲亚丝……”

  我想起与他之间的一切过往,想到这个男人是我亲手所害,鼻子一酸,俯下身握住他的手,哽咽道:“对不起……耶律齐,对不起。”

  他的眼神凝在半空中,没有焦点,雾气一般扩散开去,说:“佩瑶,你知道吗,菲亚丝是古书里最美的花神,传说中她有最温柔的双手和最清澈的眼神……我以为我找到了,我以为你就是,可是当我在马车里看到你看他的眼神……我知道,你不会真心想跟我回契丹的……”他的眼神悲凉起来,“我也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结局的……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啊……”说着,他看一眼杨广,那目光里有怨恨,不甘,艳羡抑或绝望,渐渐就如风中的烛火,就要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我的泪水更甚,心中的愧疚和痛苦一起涌了出来,却只能握着他的手重复着说:“耶律齐,对不起……对不起……”这时腹中忽然一阵剧痛,我倒在地上,只觉五脏六腑都纠缠在了一起,被什么翻腾着,苦不堪言。

  断肠蛊。真不愧这“断肠”二字。这时耶律齐已经奄奄一息,奋力从脖颈上扯下一条项链,说:“解药在这里,只要你带着它,断肠蛊就不会再发作……”他的目光渐渐迷离,“佩瑶,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忘记我……从今以后,你一看到它,就会想起我……”

  耶律齐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仿佛被风chuī散了,再也听不清楚。这项链是银质的,坠子上刻着一只振翅yù飞的雄鹰,看起来自由而坚qiáng,那是我一直想得到却一直缺乏的东西……眼泪一滴滴砸在这只鹰上,仿佛它也流了泪。我低下头,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忽然间泣不成声。

  这时,却有一双冰凉的手从我掌中接过那条项链,不由分说地系在我脖颈上,说:“还好他把解药带在身上。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伸手抚摸我的长发,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狗,说:“其实我也不舍得你牺牲你的。”

  是啊,杨广知道我中了蛊,也就应该知道,一旦耶律齐死了,我能活下来的可能也就微乎其微……可是他明知道是这样,也还是要设计让我亲手毒死耶律齐吗?这个男人,真是冷血得令人害怕。我站起身,死命甩开他的手,咬牙道:“杨广,你不是人!”

  杨广只是含笑看我,一副逗弄宠物的模样。

  我定了定神,道:“耶律齐死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今后整个契丹都会与你为敌!看你如何再去觊觎人家杨勇的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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