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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之心_古灵【完结】(3)



 靳文彦、靳克彦与小妹靳慧亚。

 由于从小被严格教养,靳文彦向来是个稳重又有责任感的成熟男人,特别是对亲人,他总是拿出最大的耐心,尽其所能去关照到每一位成员──无论亲戚关系是远或近,身分是贵或贱,这是父亲的教诲,他一直谨记在心。

 但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某些亲戚实在该死的令人头痛,譬如此刻……

 「……不,我不可能现在就过去,我必须先处理好我的工作才能够……不,绝不可能……一个星期左右……好,工作处理好我立刻过去……」

 慢条斯理地放下话筒,靳文彦默默转过身来望住弟弟靳克彦,后者一瞧见他的脸色,半声不吭转身就跑,打算一路逃到美国去,三、五年或七、八年后再看看能不能回来。但很不幸的,一如以往,靳文彦的反应总是比他的动作快一步。

 「站住!」

 其实那两字深沉的喝叱并不算大声,也不凶狠,没有雷鸣的效果,更不可能震破玻璃,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相当温和,但一经传入靳克彦的耳膜里,顿时惊得他心头一骇,两只脚马上前后左右打起蝴蝶结来,害他差点一头撞上门板,幸好及时扑臂扶住,另一手却仍不由自主地握向门把。

 「该死!」

 然而苦着脸犹豫大半天后,虽是万分渴望客串一下聋子,但一想到不堪设想的后果,他还是认命地放开那支几乎要被他捏成一团麻-的门把,回过头去面对很可能会迫使他跳海的悲惨命运。

 战战兢兢地,他咽了一下口水。「祖母?」他宁愿禁酒、禁足再加禁yù,也不想去面对那个傲慢的老巫婆!

 靳文彦摇头。「再给你一次机会。」

 靳克彦的脸色更青绿,像chūn天刚发的嫩芽,「不……不会是……」再吞一口唾沫。「妈妈那边的姨婆吧?」要叫他去面对那个比老巫婆更上一层楼的老怪物,不如直接判他死刑还慈悲一点!

 靳文彦颔首。「我的弟弟果然很聪明。」

 噗咚!

 「看在上帝的份上,」靳克彦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去,两眼惊惧,声音颤抖。「不要叫我去,拜托,千万千万不要叫我去!」

 眯着眼注视弟弟半天,靳文彦摇摇头,扶一下眼镜,缓步行向吧台。

 「我去。不过……」他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杜松子酒,再回到沙发上落坐,跷起二郎腿,目注弟弟那副又喜又担忧的表qíng──担忧那个「不过」的下文不知是什么骇人的陷阱。「今年祖母的生日庆祝会由你负责。」

 果然是陷阱,他才不上那个当咧!

 「才不要!」靳克彦冲口而出,「去年我已经负责过……」理直气壮的抗议。

 「那你去姨婆那儿,」靳文彦不在意的轻啜一口酒。「你应该记得,上回是我去的,所以……」

 「没问题,今年祖母的生日宴会由我全权负责!」话还没听完,靳克彦又改口高唱起圣母的赞颂曲,十秒钟前的抗议好像根本没那一回事,一意心悦诚服地低头服膺哥哥的命令。

 「你确定?」

 「再确定不过!」靳克彦用力的说,唯恐哥哥又改变主意。

 「好,那么……」靳文彦点点头。「祖母那边你负责,姨婆那边我负责。」

 靳克彦顿时松下一大口气,比了一个OK的手势后,也到吧台去倒杯酒来慰劳一下饱受虚惊的老鼠胆。

 「上回你去了一个多月,这回要去多久?」

 「不知道。」

 「就怕是这种回答。」靳克彦喃喃咕哝。「话说回来,年初时姨婆就找过你一次,这么快又找你去做什么?」问题一解决,好奇心又冒出来作怪了。「她是忘了当年靳家已经把妈妈赶出来了吗?」

 「多半是『不记得』了,」靳文彦淡淡道。「你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记忆力总是会有点退化。」

 靳克彦翻翻白眼。「天杀的真方便,不高兴就把人家赶出来,有需要就把人家叫回去,不但要我们按时寄生活费去养她们,三不五时就『召唤』我们回去任她们使唤,姨婆到底当我们是什么?101斑点狗?」

 漫不经心地,靳文彦轻轻转动酒杯。

 「我想她是认为只要态度霸道一点,我们就会畏惧她而任由她予取予求。」

 「畏惧她?」靳克彦仰天大笑一声。「爱说笑,倘若不是妈妈去世前jiāo代我们要尽可能照顾靳家,谁甩她们!」

 靳文彦默然不语,平静地浅酌清慡芳香的杜松子酒。

 靳克彦却很不甘心。「所以,你要继续任由她们予取予求?」

 靳文彦淡淡瞥他一眼。「在我能容忍范围之内,是的。」

 换句话说,若是超出他的容忍范围,管她是老巫婆或老怪物,统统滚一边去。

 于是,靳克彦笑了,满意的举起酒杯大喝一口,但不过两秒,笑容又敛,眉头皱起来。

 问题是,靳文彦的容忍极限究竟在哪里呢?

 十一月的台北,一波波冷锋过境,天空飘着绵绵细雨,还不到六点,天已近乎全黑,如火车头般的脚踏车一股气冲入骑楼内才嘎一声停下来,方蕾挥着满头雨水跨下脚踏车,谁教她懒得半途停下来穿雨衣。

 掏出钥匙打开公寓大门,将脚踏车推进去停好,关上大门,她一边脱下湿淋淋的外套,一边爬上楼梯。

 在三楼家门口,她停下来,习惯xing的回头瞄一眼楼上,瞥一下刚刚经过的二楼,再拉回视线望定对面二伯的家,阵阵欢愉的笑闹声穿透门板传出来,气息温馨得教人好不羡慕。

 好一会儿后,她吐出一声怅然的叹息。「为什么?那是我的错吗?」

 又呆立片刻后,她才慢吞吞地用钥匙打开家门,就在门扇打开那一瞬间,冷冰冰的黑暗宛如细密的大网般兜头扑来笼罩住她,只一步踏进去,窒人的寂寞便揪住了她的心,她想逃,却无路可逃。

 这就是她的家,只有她一个人的家,三房两厅的大房子,却仅有她一个人住。

 「我回来了。」她对自己说,慢条斯理的打开灯,换脱鞋,放下书包,拿衣服到浴室里洗澡。

 半个钟头后,她洗好澡,也顺便洗好衣服,把衣服拿到后阳台晾,再回到客厅,自书包里取出放学回来时顺路买来的菠萝面包,这是她的晚餐,还有刚刚从楼下信箱里顺手拿出来的各式各样广告宣传单,这是她唯一的「娱乐」。

 就这样,她一边仔细浏览广告单,每一个字、每一个图案都不放过,一边默默啃着面包,以一成不变的方式度过她的晚餐时间。

 虽然在她正前方就有一台二十-的电视,但四年前早已寿终正寝,是百分之百的「装饰品」;还有洗衣机,五年前就挂了;冰箱只有冷冻库还聊胜于无地偶尔凉一下,在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任何可用的电器。

 除了电灯。

 即使如此,她还是舍不得丢掉那些无用又占位置的电器,一个家怎能没有那些电器用品呢?一旦丢掉它们,这个「家」就更不像个家了。

 所以她一直保留着它们,只因为它们像个家人似的陪伴了她这么久。

 吃完面包,她并没有将看完的广告单扔掉,而是整整齐齐地放入一个箱子里,里面不但有过往的广告单,还有捡来的报纸杂志,无聊时可以再拿出来「回味」一下。

 「该念书了。」她又喃喃自语。

 这是她喜欢念书的最主要原因──她没有别的事可做。

 于是,拿出笔记和课本来,她开始专心念书,把全副jīng神都放在课业上,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撇开寂寞的啃噬。

 但是,后面公寓那户人家不断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浓郁的亲qíng蕴含在平凡的日常对话中;还有前面公寓的电视声,隔壁二伯母的叫唤声,楼上的堂弟又在顽皮了,跳得天花板咚咚咚得好像要塌了,这一切扰得她心都乱了。

 她不觉仰起脸凝望着天花板,寂寞的心悄悄升起一份渴望,明知没有实现的一天,仍忍不住悄悄渴望着那份无可替代的温暖。但,再是渴望又有什么用?

 她依然只能独自咀嚼冷涩的寂寞。

 如果她是一个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或许她反而不会感到这么寂寞,但偏偏她妈妈还在世,也有一大堆亲人,却只能孤伶伶的独自一个人住在这栋冷清清的房子里,备尝孤独的辛酸,这份寂寞感也就格外刺人心。

 「是我的错吗?」她落寞的喃喃自问。

 这时,门悄悄开了,她回头看,是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二楼的姊姊方丽,她每个星期都会来探望方蕾一回,因为关心。

 是的,温柔和婉的方丽非常关心自己的妹妹,但她仍不会开口请求爷爷、奶奶让妹妹和他们一起住,也不会替妹妹争取任何权益──因为她不希望自己因被妹妹连累而失去爷爷、奶奶的疼爱。

 除此之外,她愿意分出一份温柔的关怀给妹妹,而这份关怀是一点实质用处也没有的,只是浮面上的表现,这比虚假的关心更令人厌恶,因为方丽只是想让自己心安而已。

 「姊。」方蕾面无表qíng地注视着纤细美丽的姊姊。

 「在念书?」方丽在一旁坐下。

 「嗯。」方蕾注意到方丽有点心不在焉,知道方丽一定是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要告诉她。「说吧,什么事?」

 方丽犹豫一下。「-知道,明年我就要高中毕业了。」

 她当然知道,也知道以姊姊的程度一定考不上大学。

 「所以?」难不成方丽是来告诉她,因为姊姊考不上大学,所以妹妹也不能念大学吗?

 方丽低眸看着自己的手。「我可能考不上这里的大学,但我真的很想念大学,所以明年爷爷、奶奶要陪我到日本去,只要不挑剔学校好坏,那边有些学院只要有钱就可以进去。」

 方蕾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很好啊!」她知道,自己在嫉妒,为什么不嫉妒,明明是亲姊妹,待遇却差别如此之大,为什么?

 只因为她凭良心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吗?

 「还有,五叔被公司外调到新加坡做经理,过年前要去报到,听说任期至少三年,所以他们全家人要一起过去。」

 是高升吧?

 恭喜他了!

 「喔。」

 「另外……」

 门又打开了,这回是住在二伯家里的妹妹方珊,由于二伯没有女儿,在她爸爸去世后,二伯就领养了方珊。

 她先朝方丽瞥去一眼,再粗鲁的把一个信封扔给方蕾。

 「喏,这个月的生活费。」

 方蕾并没有打开来看,甚至碰也没碰一下,她很清楚里面的数目,三千元,从来没有增加过,她必须用这三千元支付水电瓦斯费、三餐、日用品和文具,拮据的qíng况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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