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道:“请便。待我忙完手头的事情,便去同各位师傅核对账目。”
姜菀听见陈让离开的声音,又等了一会,听到徐望道:“姜娘子,请出来吧。”
她自屏风后走出,向门外望去,蹙眉道:“徐教谕,此事究竟是不是陈让所做?”
徐望没作声,只是向候在一旁的薛致道:“诚之,你去看紧陈让的住处。”
薛致领命去了。徐望这才向姜菀道:“姜娘子请稍待片刻。”
他命人奉上茶和点心。茶水清香扑鼻,点心则是小巧玲珑的红枣酥和牛乳糕,只是姜菀毫无胃口。她只盼着事情真相早日水落石出,还自己清白。
徐望偏头一看,见她侧脸紧绷,唇角抿着。分明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却也有这般严肃而庄重的时候。
他不由得想起那次亲眼目睹她将自己那个顽劣的表弟耍得团团转,那生动的眉眼和大胆狠厉的劲儿,与今日的她可真是判若两人。
想到这里,徐望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冒昧问一句,姜娘子是家中长女吗?”
姜菀转过头来,那双清亮亮的眸子直视着他,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涉及私隐的问题,却还是如实答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二,只是长姐早年夭折,因此我姑且也算作是长女吧。”
徐望低声道:“原来如此。我只是觉得,姜娘子似乎在管教孩童方面很有心得。”
提及此事,姜菀面上神色有些微妙。不可避免地,她想起了那个熊孩子虞磐,便敷衍道:“徐教谕应当亦是如此。”
徐望无奈一笑,没有作声。
不知等了多久,姜菀只觉得手边的茶盏已经不再滚热。她深吸一口气,一抬头见门外由远及近走过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正牢牢扣着另一人的脉门,挟制着他走过来。
待两人走近了,赫然便是薛致带着满脸狼狈的陈让走了过来。待到了近前,薛致手上一使力,陈让便如一只破布口袋般委顿在地。
徐望很快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样子。他淡淡看向陈让:“这是怎么了?”
陈让灰头土脸地正要开口解释,一抬头却看见姜菀正看着自己,面上瞬间掠过恼恨和狼狈,咬牙道:“你怎么在这里?一定是你!是你害我!”
姜菀淡淡道:“这话原该我对你说吧?捕风捉影、四处散布谣言抹黑我家食肆生意的罪魁祸首便是你吧?”
此话一出,徐望握着茶盏的手腕轻微顿了顿。
薛致见状,便道:“大人,方才我按着您的吩咐暗中潜入了陈让素日的居所,果然见他回房后翻箱倒柜,怀揣着些东西鬼鬼祟祟溜了出来,正打算从县学小门出去,把那些东西尽数扔了。”
他摊开手掌,赫然便是几个布包,散发着那奇异的香味。薛致继续道:“我截获了他手中这些东西后,交给了王女医和冯五,并与姜娘子所呈来的粉末加以比对,这些正是‘潜香’。并且冯五也指认了,陈让正是从他家买的。”
“此外,我还在陈让素日待的后厨橱柜里发现了一些拆开后的香料,其中的粉末亦是此物。”
陈让从薛致的话中捕捉到了信息,忙不迭对着徐望道:“大人,我确实买了此物,但我并不知道它的危害,只以为是寻常的调料才会用的。”说着,他又看向姜菀,恨恨道:“姜娘子,你别以为自己有多无辜!你买此物,不也是为了生意着想吗?”
姜菀微微冷笑:“我买此物是出于恻隐之心和好奇,可从未使用过。这般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又怎么会轻易用在饮食中?”
她指着自己呈给徐望的粉末道:“你大可以拿这包‘潜香’去称称重,看我又没有用一丁点。”
陈让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所以,你真的没有用?那秦娘子——”
“秦娘子之疾正是拜你所赐啊,陈师傅。”薛致冷笑。
陈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徐望的话全是诳他的,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好打他个措手不及。他心一凉,瘫倒在地,只喃喃道:“我只是想......想把饭菜做得更可口,难道我错了吗?我并不是蓄意想要害她!我怎会做这样蠢的事?”
姜菀冷声道:“陈让,从前我阿爹是怎么教导你的?‘凡是饭食菜品的烹饪,均要仔细考量每一样油盐酱醋糖的用量,这是身为肆厨的必要之举,万万不可疏忽大意,或试图寻找捷径,须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掌握。’”
那些本不属于她的过往,此刻却犹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字字呈现。姜菀看着陈让,语气里尽是冷漠:“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初学艺时立下的誓言。枉我阿爹曾那样对你倾囊相授,原来只教会了你背信弃义、不顾师恩。”
陈让被她这样当面叱责,顿时觉得颜面尽失,恼羞成怒道:“二娘子还是一如既往伶牙俐齿。你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我不信你能坚守住,宁愿付出百倍辛苦也不肯走一次捷径么?”
姜菀语气坚决:“我当然能。陈让,不要试图用你的心思来揣测我。”
一旁的徐望颇为意外,他没想到姜菀与陈让还有这么一段纠葛,如此一来,陈让此人堪称是忘恩负义,德行尽失,真不知当初是怎么把他聘进县学饭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