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泊言的母亲去世,沈家也没有什么旁支,沈帅便把唯一的孩子带在了身边。临行前,泊言还曾对我说,待他归来,还要请教我许多学问上的疑难。他还说,等我再次见到他时,他的书法一定会有长足进步。他说这话时眉眼飞扬而轻快,这么多年了我依然记得。”
听着顾元直的叙述,姜菀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稚嫩少年,然而她知道,此事应当便是沈澹人生的转折点。
“后来,天盛果然按捺不住率先发起了攻击,我朝军队奋起反击,就这样持续了许久。到了冬日,边境苦寒,将士们依然坚守。然而天降大雪,冰冻三尺,粮草吃紧,军内逐渐开始有了少数动摇的声音。”
“而天盛利用这一时机,开始掀起猛烈攻势。更可恨的是,他们还使了诸多诡计,甚至开始向我军投毒,妄图以此取胜。”
姜菀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天盛一直以来都有这么多毒物?还沿用至今。”
顾元直点头:“正是。听说小娘子家的食肆前些日子便是被天盛传进来的毒药粉所害,险些断了生意。好在那几样毒药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不会再危害我朝的人了。”
他继续道:“泊言的父亲作为主帅,一直亲自披挂上阵杀敌,然而却在一次交手中被毒箭所伤。他不愿耽搁战事,强撑病体作战,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愈来愈严重,最后才会正值壮年便猝然离世。”
“主帅离世,军心难免会有所涣散。好在沈帅的几位副将忠心耿耿,危机之时稳定了局面。而那时,泊言在万般压力之下,不得不以十几岁的年纪披上了父亲的战甲,代替父亲上阵杀敌,为父报仇。在此之前,他原本是打算日后走科考之路,日后在朝堂之上参与政事,为朝廷效力的。”
顾元直顿了顿,又道:“泊言天资聪颖,又生来便有一副好身手,因此年岁不大却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沈将军说,自己此去也是为了去见一个名叫贺兰悫的人。”
“沈帅便是被贺兰悫的父亲所射出的箭所伤,进而毒发身亡的。而泊言为父报仇后,自己却又成了贺兰悫的杀父仇人。贺兰悫深恨他,却屡屡成为他手下败将。因此,他立下誓言,以十年为期,一定要设法报仇。这十年来,泊言并非没有遭受过种种袭击或是阴谋,但他足够清醒敏锐,因此没有轻易中计。”
顾元直的语气沉了沉:“只是我想,他此次前去,说不定会借天盛毒药粉之事,了结贺兰悫此人。”
“可这贺兰悫如此狠毒,将军他——”姜菀只觉得一颗心吊了起来,不上不下的。
顾元直自然也忧心不已,但他看着姜菀瘦削的侧脸,不愿让她再为此伤神,便安慰道:“泊言的身手你难道还信不过?他一定会平安的。”
他有意想换个话题,便微微笑道:“我想,待他此次归来,兴许就要三书六聘向你提亲了。”
姜菀一愣,瞬间红透了脸:“伯父在说什么?我......我不明白。”
“好孩子,在我面前还遮掩什么?”顾元直笑了笑,“泊言临行前来拜别我时曾说,你双亲俱已离世,家中也无长辈,日后一些事务恐怕需要我从中操持,以你长辈的身份出面办妥。”
至于什么事务,姜菀自然明白。她低了头,小声道:“我还不曾答应他呢。”
这副小儿女的情态让顾元直拊掌而笑:“阿菀,你忍心让泊言这般日日夜夜辗转反侧吗?”
他玩笑了几句,方正色道:“泊言这个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他的脾性,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或是某个人,便永不会改变。我想,他对你的心意亦是如此。他长到如今二十多岁的年纪,从未把任何女子这般珍重地放在心上。”
“所以阿菀,若你愿意接受他的心意,那便好好地告诉他吧。”
顾元直的这句话一直盘旋在姜菀心头,直到她回了食肆,也在心心念念着此事。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再过些日子便是年节了,不知沈澹那时能不能回来呢。
*
关于沈澹此次的行踪,姜菀还是从秦姝娴那里听到了些消息。
秦姝娴来食肆时,一向笑意盈盈的,眉眼也皱在了一处,时不时便要叹上一口气。
姜菀将她点的腊肠焖饭放在桌案上,问道:“秦娘子是在挂心荀将军吗?”
腊肠是姜菀自己做的,切成了小块与米饭放在一处,用小火慢慢焖出香味。秦姝娴闻着那香气,心情似乎明朗了一些,拿过木勺舀起一口被酱油与腊肠包裹的米饭。等到彻底吞咽下去,她才开口道:“荀大郎一向粗枝大叶的,我只盼着他这一去别惹出什么事情来。”
话虽如此说,但秦姝娴面上的忧色是显而易见的。她叹气道:“我还从未亲历过战争,这是生平第一回 。”
“我听沈将军说,此次也不一定会开战。若是能平安解决,自然更好。”姜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