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灵髓恢复,于山门大选的决赛中突破境界,登阶元婴生出法相,因此众目睽睽之下,所有门派所有修士,都瞧见了他法相中的上神印记。
预言成了真,他成了整个东陆的救世之主,注定要除尽世间所有魔族,为东陆带来无上福祉。
君凛那日站在高台,滚烫白日将他眼角灼出眼泪,如雷的心跳比脚下海啸般的欢呼都还要响。
那便是他登上东陆巅峰的第一日。
也是如今他魂牵梦萦,无数次怀念的最后一日。
白颂年将他带回长留,亲手将他送至不胜寒的最巅峰,又翻脸不认人,亲手将他扯了下来。
他记得,在被审判为天魔寄体那日,也是这么一个大晴天。
也是在同样的众目睽睽之下,他被白颂年一掌推下长留山悬崖。
君凛不愿再去回想,心如死灰地与白颂年对视:“哪里来的师徒情谊?你如今来找我,无非也就是想抓我回长留,于你羽化之前斩草除根罢了。”
白颂年默然:“但凡你在此处表现出一丝悔恨,我都会顾及往日情面……”
“然后呢?顾及情面就会饶我一命?”君凛已经不耐烦听,外边御剑呼啸之声不绝于耳,想来是长留山的弟子都前来捉拿他,白颂年却还在这里假惺惺说着什么情面不情面,真是虚伪至极。
话都被堵死在喉间,白颂年亦是知晓一切皆成死局,闭目长叹道:“罢了。你还有何心愿,就先告诉我吧。这也是你最后说出遗言的机会了。”
而这恰恰是君凛如今自投罗网的目的。
他竟是笑了起来,沉声道:“在死之前,我想去长留后山一趟。”
·
走在长留山的山门阶梯上,触目尽是熟悉草木,只是那些从君凛身边经过的守山弟子满目皆是陌生和提防,手中提着的长剑就没放下过。
君凛只当做没看见,脸上挂着冷笑便过去了。
白颂年拄着手杖走在前方,每踏出一步,胸膛内就震出破洞风箱似的难听喘息——他的身体状况不比如今的君凛好到哪里去。
“放心,他们得了我的授意,现在不会捉拿你。只不过你臭名远扬,这才叫弟子们格外防备罢了。”
君凛对白颂年的讥讽充耳不闻,风淡云轻道:“长留长留,这门派的名字过于谶言。凡是到来此处的人,总是无法长久停留。”
“你说是吧?师尊?”
君凛此人向来睚眦必报,如今和白颂年再无师徒情面,怎可能还忍着,当即便要反唇相讥回来。
他停下脚步,恶意地歪头看向白颂年的背影:“师尊,你收下的弟子……如今还剩多少?”
白颂年没有回头,仰首长叹一声,不知晓是体力不支感到累了,还是心中终于生出些悔恨来。
“当初在永阁城,我就不该收你为徒。”
如今君凛再听这些话,已经不会自心底升起任何波澜。
他轻笑道:“是啊,这一切……不都全怪您吗?”
当初他被白颂年亲口判为天魔寄体,好不容易从长留山悬崖下九死一生,可才回到人间,迎接他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悬赏令。
仙门百家的追杀令他毁去面容,损伤灵魄,哪怕在过往君凛救人无数,立下赫赫功劳,先前他被捧得有多高,如今就跌落得有多惨。
而这般毫不留情的追杀彻底激怒君凛——既然天下人都认定他是极恶,那他便如愿来当了这极恶!
首先被袭击的是丹朱庭,境内诸城被屠尽,当初与君凛伉俪情深的庄明音直接被抽出灵髓,头颅高挂丹朱庭楼顶。
其次便是灌湘岭,这个曾经凭着嫁女攀高而风光一时的小门派,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没了人烟,岭主秋涵雅的尸首是在水牢中找到的,发现之时那尸首已经肿胀得看不清容貌。
再然后便是刑云宫。
这次君凛碰上硬骨头,差点在对阵中丢了性命,但刑家长子一家都葬身火海,再为君凛犯下的杀孽添上一笔。
最后的最后,便轮到了长留山。
毕竟在刑云天宫一役中受伤过重,这次君凛并未直接与长留山冲突对抗,而是在一场秘境探险中发起偷袭。
他当初宁肯毁去自身灵髓也要救下同门,如今便是宁肯毁去自身灵髓也要杀了他们。早年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唤着师兄,后来又双眼充血要置他于死地的师弟师妹们,全都死在秘境之中。
若说回白颂年麾下的弟子,如今竟只剩被逐出师门的君凛了。
整个东陆的修仙世家都因君凛一人而元气大伤,精锐弟子死伤大半,再无对抗越发肆虐的魔族过境之力。当初被认定是预言中拯救东陆之人,如今却一手将东陆推入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