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烛被他话里的轻蔑激怒,转身要走。
“我只不过不愿看到还有自己的族人,蠢到无法保护心爱之人,到头来双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你若是懦弱到只想成为普通人,苟且偷生,那你便离开。但若是你想守护旁人,你总得付出代价。”
大妖从殷玄烛身后传来的话语宛若谶言,令殷玄烛想起前世自己无能为力,看着温眠死在眼前的情景。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大妖。
他还是警惕的。自有记忆以来遭受过的所有事情,都让他不敢轻言相信旁人。
但大妖似乎已经彻底看透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朝他招招手:“过来罢,我名唤拓跋越。”
互通姓名,是最基础古老的言灵,因此在妖族中是非常正式又真诚的信号。
殷玄烛终于决定为他话中的警示赌一把,上前握住了拓跋越的手。
“我叫殷玄烛。”
·
自那以后,殷玄烛趁空都会跑到后山修行。
这长留后山迷雾遍布,机关重重,就算是殷玄烛已经来过几趟,都还是容易迷路。
于是拓跋越以灵力将自己的气息传递很远,以方便他根据气息寻觅过来。
殷玄烛重生得比温眠早许多。
自进入后山开始修行后,他便开始谋划,今生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温眠过上更好的日子。
将她从灌湘岭带出来?殷玄烛很快否决掉这个计划。
且不提灌湘岭进不进得去,光是他如今被困在长留后山,就很难寻到路出去。
那么……就只剩下温眠的大喜之日。
殷玄烛记得很清楚,温眠的大喜之日在十年之后,她正是因为在出嫁路上遇到魔族过境,才失去灵髓,上一世只能垂垂老去,对上庄明音也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殷玄烛决定选这天来改变温眠今生的命运轨迹。
“你当初的那个担忧,我也曾有过。”拓跋越打断殷玄烛的思绪。
“什么担忧?”
拓跋越啧了声,不耐道:“就是妖族的那个诅咒!你既然开始修行心脉,就会加速妖血在你体内的流转,也就是说……你会发疯得很快。”
殷玄烛愣了下,心中陡然一沉——如果他在温眠进长留之前就变得疯魔了怎么办?
拓跋越沉沉注视着他,忽然挑了挑下巴:“我再教你一个法子。”
“什么?”殷玄烛不疑有他,急切地看向拓跋越。
“妖族中流传着一个以血融成的契约,被契者会永远忠于契者的任何指令,哪怕那个被契者已经陷入狂躁,法咒也会强制他听从自己主人的命令。”
拓跋越说得玄妙:“这个契约是妖族共有的秘密,没有人愿意让人族知晓,因此也绝不允许同族与人族定下此契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戏谑地看向殷玄烛:“小友,但我觉得和你有缘,这个契约……我就教给你如何?”
“只是啊,这样一来,等到你疯魔之后,就真的变成了那个人的一条狗,毫无尊严,只听从对方命令。”拓跋越语气恶劣,“哪怕那个人最后移情别恋,爱上旁人,你也不配说任何不甘不愿的话,只能看着对方投入别人的怀抱。”
“再仔细想想吧,小狼崽。”拓跋越靠在石壁上,闲闲道,“若是你的爱人要命令你去保护她移情别恋之人,你当真会愿意吗?然而那时你已不再有任何神智,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太好了。”殷玄烛蓦地道。
“什么?”拓跋越的话被打断,怔了怔才看向他。
殷玄烛却是很开心地笑起来,像是根本没将拓跋越的劝告听进去,又像是彻底解决了某个难题。
他尚在雀跃地说道:"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以后——"
而画面骤然一转,眼前的大妖消失不见,只见秘境中狭仄的走道。
“以后什么?”温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殷玄烛这次没有犹豫,坦率地朝她轻声道:“以后就算我不再是我,也还有你真正的家人爱你。”
所有的幻觉悉数消失,殷玄烛清醒过来。
刚才出现在耳边的温眠声音只不过是神志不清的幻觉一部分,如今四周到处都是纷杂的惨叫和谩骂。
他如今状态很不好,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如今缓缓抬起手来,连袖口都湿漉漉的浸满了血,正不断朝下急促滴落着红色水滴。
殷玄烛慢慢反应过来,在彻底失控的妖血操纵下,他应当是离疯魔不远了。
他方才找到了那群秋家人,不曾说一句话便大开杀戒,尸体于他身后垒起一座小山,挡住了秋家人往温眠所在斗室出逃的路。
“你会遭天谴的!你会不得好死!”秋凤弦声音破了调,近乎癫狂地朝他诅咒。
殷玄烛根本不在乎这些咒骂,漠然地抬起长匕,快步穿过层层保护着秋凤弦的下仆,将长匕深深埋入秋凤弦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