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周遭的可怖傀儡都消失不见,身旁亦无他人,唯独尚还戴着鬼面的殷玄烛安静站在面前,而后掀开面具一角,轻轻吻上温眠的嘴唇。
柔软莹润的触感传来,却更加提醒了温眠这只不过是梦境。
当初前往西域时,她的情感空白得像一张素宣,不懂爱恨,也不懂何为怜悯,得知只要放任神火城的居民自相残杀,即可破局,便真打算这般去做了。
可那时的殷玄烛却是第一个试图拯救城民的人,认认真真地朝她比划::[我们不阻止他们吗?]
他明明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给予点照顾便奉上热忱爱意,对待万物都有着温眠从不会有的仁慈,手中何曾沾染过鲜血?
可再想到现实中的殷玄烛,那身干燥洁净的衣袍都被血浸透,累累罪因结出孽果,都是因为……她。
温眠又想哭了。
要是不曾离开西域就好了,要是这个梦境不会醒来就好了。
“别哭,眠眠。”梦境中的殷玄烛微微起身,替她擦拭掉脸上的湿润。
温眠刚抬手去握向他的腕间,可殷玄烛已迅速将面具重新戴好,伸手轻轻一推便拉开两人的距离。
“阿烛!”温眠忙不迭要去拉着他,却只见殷玄烛于颠倒扭转的酒肆中放任自己朝更远的地方坠去。
灵火骤起,梦境寸草不生。
温眠惊醒过来。
在神智恢复的瞬间,尖锐惊恐的呼喊便充斥在耳边,到处都是烈火黑烟,整个秘境陷入一片炼狱之中。
她第一个反应是殷玄烛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在秘境中展开无差别杀戮,因此心中顿时一紧,睁眼的刹那下意识朝前抓去。
掌心中传来温热触感,她这才怔怔回神,发觉自己抓住的正是殷玄烛的手腕。
她身边的殷玄烛紧闭双眼,面庞毫无血色,温眠屏着呼吸,颤抖着手指探至他鼻下,直到感知微弱的气息后,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瘫软着大口呼吸起来。
殷玄烛应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如今只能进入休眠状态来维持生机。
“只要还活着,就是好事。”温眠双目沉沉,近乎绝望地想道。
她已经很累很累了,不远处的烈火惨叫尚在继续,可她一丁点都不想去管。人本就该是知足的,她只要保护好殷玄烛就够了。
就是因为她贪图的东西太多,对未来的期望过大,才导致现在的局面,不是么?
温眠思及此处,勉力强撑着坐起来,又努力去将昏迷的殷玄烛搂起。
“阿烛,我们走吧。”温眠低低说道,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口中也溢出鲜血来——之前的坍塌让她也受了内伤。
“我不去雨师泽,我要跟你在一起。”肋间传来剧痛,被压断的骨节刺进内脏里,拧出几乎要将人灵魄碾碎的疼痛。
温眠恍若不觉,跌跌撞撞地带着殷玄烛往前走去。她眼前都快看不清了。
“我们回西域吧,阿烛。”
“我们回家。”
她感觉到自己或许这一世也快死了,耳边的声音蓦地飘忽至远方,快要听不清楚。
唯独自己的名字隐约传来,渐渐变得清晰,带着急切和担忧响在耳侧。
“温眠!清醒过来!”
温眠眨眨眼,总算停下脚步,这才发现是灰头土脸的刑夙月,正一手扶着殷玄烛,一手用力稳住她的身形。
符婴亦是出现在视野之中,脸色同样不好看,只简短道:“无路可逃了,这是个陷阱。”
陷阱?对,这是刑云宫和灌湘岭的陷阱。
温眠又觉得想不透彻——可是,秋涵雅已经死了呀?难不成刑云宫亲自下场了?
见她还是一副不在状况的模样,刑夙月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示意道:“你看身后。”
温眠缓缓转身,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出难以忍受的剧痛,但才回过头,一轮巨大的血月便撞入眼帘。
绵延高耸的山脉如今坍塌成丘陵,丘陵以下修士的尸身遍布,丘陵以上却空空荡荡,只有一人双手拢在袖中,悠然而立。
那人若有所感,转头朝着温眠一行人的方向看来。
温眠隔着如此远的距离竟也能辨认出,那人有着一双翠绿莹亮的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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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进入秘境的时候,温眠便从秋家口中得知,这秘境的传送阵是被做了手脚的,因此所有的修士都会被分开传送到秘境各处去。
可如今她环顾四周,发现俱是熟悉的面孔,分明都是在山门大选上见过的人。
这些修士是如何被寻到,又聚集在一处的?
更何况,如此将他们聚集起来,就有悖于秋涵雅所说的计划了,那么也就说明……现下的陷阱,是另有旁人设下。
到底这秘境是如何命途多舛,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温眠在看向丘陵上那人,猛地反应过来。
“是妖族?”她紧皱起眉来,“这里为什么会有妖族?”
她和殷玄烛相处太久,导致已经对异色瞳十分习惯,更何况她从未认识过除开殷玄烛之外的妖族,几乎快要在潜意识中认为夙野荒不过是一个传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