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管如何,她都绝不会对殷玄烛动手, 这就是她的原则。
温眠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原则显得有多么没有原则。
她很快就来到迟花街最深处的酒楼,这里隐蔽又安静, 的确更适合五感敏锐的妖族落脚。
但这酒楼似乎已经被殷玄烛一行人包下,门口站着一队戴斗笠的妖族,正在对外来者严防死守。
不愧已经是少妖主,排场比君凛还大。温眠不由得心道。
她缓步走上前去,一边踱步一边观察那几个妖族的反应。若是这群妖族上来拦她,她就扔剑谈判;若是上来要动手……那也就只能硬闯。
但硬闯也要有分寸,她现在力道不同往日,若是下手太狠,把殷玄烛给得罪了,一切计划都得泡汤,因此定然是不能用灵火的。
但也不能祭出剑来,不然对方看到她来势汹汹,主动攻来可怎么办?
温眠简直要愁死了。
可思绪飞速转了几个圈,脚都快迈进酒楼大门,那队妖族都纹丝不动站在原处,像是看不见她一般。
“这是睡着了?还是已经中毒了?”温眠想着符婴的推断,现在看什么都风声鹤唳,忍不住在经过最后一个守卫时,抬起手指往对方肩膀上戳了戳。
软的,热的。
温眠小心地抬眼,从斗笠下看到了妖族正在注视着她的视线。
醒着的。
温眠十分尴尬,抿紧唇将手指收了回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轻笑,如今她再不会认错,的确是殷玄烛的声音从漆黑的酒楼大厅传来。
温眠当然记得他能夜视,也不知晓他在暗处观察她多久,应当是把她刚才犯傻的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他们认得你,所以不会拦你。”殷玄烛在暗处开口道。
话音刚落,大厅内的烛火依次缓慢亮起,令温眠能很好地适应光线,渐渐看清酒楼中的景象。
殷玄烛站在空荡荡的厅内中央,他像是刚沐浴完,方才还束起的头发绸缎般披散下来,被一支发簪松松挽在脑后,衣服也不似迟花街上那套华服,简单朴素得像当初还在长留山的时候。
他身上有着末药和柚叶的味道,正清淡稀疏地散了过来,温眠很快就辨认出这个味道,和他们多年前在西域绿洲闻到的一模一样。
但他周身的气息又与以前完全不同了,哪怕有着草木香气的掩盖,温眠还是能辨别出他周身肃杀的威压来。
而且,他为什么会说,那群妖族认得她?明明没有见过才对。
温眠拿不准殷玄烛的态度,本打算等待他率先开口——毕竟这里是殷玄烛的主场,搞清楚他的态度最重要。
但殷玄烛并不打算给她这个面子,两人相对而立,沉默许久都没有出声。渐渐的,温眠就有些站不住了。
殷玄烛进入迟花街的时间很晚,因此对下毒之事一概不知,就算是中毒,想来都会是最晚发作的那批人。
但符婴等不了多久。
这可如何是好,贸然开口求助的话,会不会被殷玄烛一口回绝?万一被赶出去就更糟糕了。
温眠咬咬牙,干脆直接实施自己的计划,作势就要朝着殷玄烛跪下去。
可她才刚刚垂下眼帘,还没切实动作,就只觉得眼前一花,腰便被用力揽住,整个人都情不自禁往前迈出两步。
“你要做什么?”殷玄烛转瞬来到她面前,如今拦住她继续下跪的动作,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温眠现在几乎整个人贴了过去,双手下意识蜷缩起来放在胸前,很努力地不去触碰他。
“可以先放开我吗?”她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
殷玄烛像是没听见,只压着惊怒问:“你要跪我?你刚才是要跪下?”
温眠眨眨眼睛,没有回答。
于是殷玄烛的语气里带上一丝颤抖:“你就……当真要和我如此划清界限?”
此话一出,温眠便也开始难过了。
她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所谓的“要跪”,所谓的“求情”,都建立在她认定殷玄烛会责怪她不辞而别的基础上。
与其说是温眠要划清界限,倒不如说……是温眠害怕他要与自己划清界限,因此从一开始就没有敢对叙旧一事抱有期待。
可她总归是骗不过自己的私心的。
一个下跪的举动,并非她真的毫无尊严,而是——
她想要以此来试探,殷玄烛心里如今到底是怎样看待她的,自己前来求援,又到底有几分胜算。
但现在瞧见对方伤心的神色,温眠又深深后悔了,暗地里直骂自己这什么烂主意。
而对面的殷玄烛质问地盯她半晌,始终没有等到一个回答,只能叹了口气先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