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越来了兴趣,以手抚过下巴,眼珠一转,笑道:“有点意思,但听起来……像是你把我架空了啊?”
殷玄烛二话不说,咬破指尖,将血液滴落向大地:“我以血为誓,等到三百年期满,我便离开夙野荒,再也不回妖族部落。”
这个誓言有些狠了,连拓跋越都听得咂舌:“那你要去哪里?”
沁凉的风从远处吹拂而来,带来了繁复的青草,花香,以及成熟水果的气息。
殷玄烛弯弯眉眼,笑了起来:“我要带上我的心上人,去过寻常人家的生活。”
既然温眠用离魄草替他又争取了几百年的时间,那么,他就越发要争分夺秒,将东陆困缚温眠的所有因果都解决掉。
他对自己幼时的疑问,有了新的答案——既然无法两全,那边先拥有足够强的力量,去解决掉所有的问题,再以放弃力量为代价,去长久陪伴自己的爱人。
“那若是这种解法,也是错的呢?”后来在一次喝酒时,听完他想法的拓跋越问。
殷玄烛当时没有回答,但眼中已然有着笃定的笑意。
——若这种解法还是错的,那他很乐意为了温眠,再死千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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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他们在迟花街重逢时;当他被缚在刑架上,望着正要朝自己心脏射箭而来的温眠时;当他搂抱着温眠往深渊坠落时——
殷玄烛无时不刻,都在想着以自身性命,护温眠活下来。
第74章 上神古窟(一)
凛风郡, 迟花街。
温眠紧紧搂着怀中的殷玄烛,眼前是飞快往后滑去的峭壁,耳边是急遽掠过的风声, 可她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平静安宁过。
真好啊,现在终于什么都可以不用想了。
什么都可以放弃, 只有殷玄烛在自己身边。这其实就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她以前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贪心什么呢?
可殷玄烛并不这么想。
他在看到温眠朝他奔来的时候, 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两人一起跌下深渊, 他用尽全力将自己的手解开束缚,眼疾手快地攀附上峭壁的一处凸起岩石。
两人下坠的惯性令他的手臂几乎被拉扯脱臼, 殷玄烛咬牙忍痛, 用尽全力地带着温眠挂在峭壁上。
“你在做什么傻事!”他第一次对温眠发了火, “你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 才拥有了现在的一切,为何要随便放弃!”
温眠咬唇反驳:“我不是随便放弃。”
“不然是什么!”殷玄烛瞪着她,眼眶却渐渐红了, “如果你再因我而死,我只会……恨死我自己。”
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更愤怒一点, 可声音里的哽咽怎么都掩盖不住:“什么狗屁重生!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来见你。”
他话音才落, 温眠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水珠落在自己颈侧。
她心中有无限温柔,只缓声道:“如果你不来见我, 我这一世也毫无意义啦。”
她终于在这赴死之时,将迟了五十年的真心话说出口:“阿烛, 就算全天下的人,包括你自己, 都讨厌你,我也只喜欢这样的你。”
她将手臂收得更紧,用尽全力地贴近殷玄烛:“当初灌湘岭灭门,你是为了替我复仇。因此我是主谋,你才是帮凶,要说罪有应得,那我也该死。”
“眠眠,不是这样的——”殷玄烛忙要解释。
但温眠强硬地打断他,在他怀中仰头笑道:“不要再争论这个了。你以前不是问过我,要是离开长留山,我想去哪里么?”
温眠眼中渐渐也浮现出泪意,颤着嗓音道:“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阿烛,我想待在有你在的地方。”
她自然是有办法,能将殷玄烛从这场审判中救出,当时她和刑夙月、巫教兄妹都在,未尝没有和君凛一战的实力。
可要是这么做,无疑是牵连着她的友人们也陷入身败名裂的泥淖中。
君凛曾经经受过那般从高峰跌入尘埃的苦,因此这一世,他也格外热衷于看到别人受这样的苦。
温眠偏偏不要让他如愿。
更何况当她想起殷玄烛在刑架上对她做出的手势,看到殷玄烛已经接受一切的眼神,就忽然明白过来——
殷玄烛或许在当初犯下灭门一案……不,应该是更早,在他下定决心修行心脉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这样的结局。
而如果这就是殷玄烛想要的结局,那么她,也要与他一起收尾在此处。
这么多直白真挚的情话,她从未对殷玄烛说过,而在此时提起,也是说明温眠已经心存死意。
殷玄烛又何尝不明白这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