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姝一阵恍惚,也不知为何在此时心竟有一瞬砰砰的跳。
她抬脚跨入内里,却并未看见人。
再行了几步,隔着那翠色珠帘隐隐瞧见后面的一座雕花梨木美人榻,其上正端坐着一妙曼身形。
女子身着一席鎏金紫锦袍,潋滟薄澈的裙摆一路逶迤至了地板上,髻簪金钗,奢美胜仙。
只消一眼,便能沉醉伫立面前的冠绝容姿,更能感会其的高贵无双。
然不知为何,传闻中的长公主殿下竟如上次宫宴时一直在打量她。
殷姝微赧吸了吸鼻子,连收回视线,没忘记自己是个“外臣”,毕恭毕敬行礼。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说罢,方才领自己进来的宫女俯身贴耳,不用多想,定也是在禀告方带自己来时自己想跑的意图。
被长公主那道莫测的视线盯着,殷姝有些无处遁形,正思索间,见其一抬手,偌大的水榭内侯着的宫女内侍纷纷退却,走时还不忘将敞开的门阖上。
殷姝不觉摸索着拇指上那块白玉扳指,心想着扳指的主人何时来救自己呀。
只闻珠帘一阵脆响,长公主施施然立起身行了出来。
她将少女后却一步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道:“小督主怕本宫?”
长公主的声线其实很好听,就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凌厉和锋锐。
殷姝一愣,连摇了摇头,“臣只是惶恐,不知殿下邀臣来此所为何事?”
“怎么?若无事,喝杯茶的功夫也没了?”
“臣不是这个意思。”殷姝无言,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殷小督主,过来陪本宫喝杯茶。”
话音落下,殷姝没忍住又是眼皮跳了些,她眸光流转视线循及长公主的身形。
三十有余,风韵绰约。
殷姝忐忑含怯的视线最终又随着其凭几而坐。
在长公主淬染红脂的葱根指尖里,执着的茶盏釉白。
可怎么看都觉得……万一下了毒怎么办?
“怎么?”
恍能听见她想什么似的,长公主幽幽抬起眼看她,“小督主这个面子也不给?”
清悦的声线里已经饮晕了些冷气殷姝反应过来,“臣不敢。”
“放心,这茶里没有毒。”
殷姝眉眼没忍住浮过一丝诧异,长公主竟还知道自己怀疑茶里有毒?
没时间再耽搁,她抿着唇僵硬着将自己挪了过去。
两人凭几对坐,檀木矮几上的茶盏散泛缕缕白雾,无暇的白釉杯底漾开的绿芽舒展开又往上漂浮。
如此诡异的氛围,殷姝微蹙着柳眉,浓长蝶翼下掩盖的一双盈盈清眸尽是不适和忧切。
长公主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
然由不得她多想,接下来她的一句话更是让殷姝心险些跳出来。
“本宫这些年居于寺院礼佛,虽是孤陋寡闻,但也听说了小督主查破鬼火一案之事。”
姜泠月笑了笑,指间执着茶盏往唇边送,“倒是未想到,小督主这般年轻,竟如此出类拔萃。”
殷姝心底仿如这平静如镜的湖似的。鬼火之案哪里是她的功劳?
一切都是姜宴卿满满当当安排好了的,她不过占了个名头罢了。
她抿了抿唇,想了个合理的措辞,“长公主谬赞了。”
“本宫听闻,小督主还有一个哥哥,在任时也文武双全,无不让人惊羡。”
“……是。”
姜泠月继续道:“你们兄弟二人如此,想来家中长辈定是十分满意的。”
提到此处,殷姝不知为何,从长公主的话音里听出了些别有所指。
似感慨,又似惘然。
然具体无论是什么,都复杂的让她参不透。
“本宫瞧着和小督主十分投缘,不如哪日将令堂请入宫中与本宫好好聊聊。”
一边说着,姜泠月将一盏茶往前推了推。
视野中缓缓闯入氤氲的热汽,殷姝万千思绪中仍未回过神来。
听君一席话,她大抵是明白的,长公主话里话外都在试探。
可为何要试探自己的母亲?
照哥哥安排好的户贴上,父亲母亲应当是因病故去了。
今日被长公主请来这儿,又听她方才那些话,她定在这之前去调查清楚了的。
既已经知道,又故意抛砖引玉的问,莫不是怀疑到了自己太监的身份有异?
想到这,殷姝没忍住急促扑朔了下蝶翼,唇瓣嗫喏,方想了个合理的措辞,却被面前的女子打断。
姜泠月勾唇莞尔,“瞧瞧,是本宫莽撞了,竟不知小督主是由前殷督主照顾大的……”
视线看着面前这张清丽如月娇俏的小脸,姜泠月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小督主可曾想过你的母亲若还活着,又或是会记恨她?”
殷姝没说话,斜过去,看着门的方向。
姜宴卿什么时候来啊……
这般如履薄冰的闲聊令殷姝不敢放肆呼吸,她不是长公主的对手,她又怕自己多说一句说什么便被抓住把柄。
忽地,闻落在耳边的声线凌厉了些。
“小督主拇指上这玉扳指,色泽白润,品相瞧着倒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