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拉着人往外走,又不放心叮嘱道:“小主入了东厂,便是自己的家,万事不必拘谨。”
“不过日后万得小心这女儿身份,做太监该有的那套,小爷可切莫忘了。西厂逆贼素来阴险,若被发现只怕……”
“会怎样?”
少女嗓音甜甜细腻,因才将起来,还氲着些糯糯的软,然其一双聚了碎星似的眼儿却清透发亮。
她知道,自己这女儿身的身份,嬷嬷和哥哥皆是万般忌讳,不容一点儿差池。
吴嬷嬷避开这个话题,转而补充:“而今皇帝做不得主,药罐子太子又极少露面,朝堂自是诡谲多生事变,往后小主在东厂避开事端便好。”
殷姝似懂非懂,乖乖点头,脑中却囫囵想起了方才嬷嬷口中提及的东宫太子。
纵使她出门的少,也听人议论过这大姜朝的未来储君,然议论之人,无不摇头叹息。
说这太子不过及冠几年,却已痼疾难愈,实乃福薄命短之辈……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停了,殷姝面露喜色,“嬷嬷,哥哥来了!”
她脚步不觉快了些,骤然,一道巨响划破长空,细碎的雨丝也被着斩断。
院子的门扉被人自外狠狠踹开,殷姝吓得脸儿煞白。
“嬷嬷,好多人!”
簇簇黑影破门而入,金装革靴齐齐踩在地面上咯吱作响。
殷姝脸色愈发的白,辩出来人便是西厂的爪牙!
怎会这般快,这般快就搜来了!
吴嬷嬷反应迅疾,遂即拉着人退回房中,推开了窗,“小主先跑!她们要抓的人是你,督主的人就在外接应!”
殷姝唇都在发颤,面色惨白,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吴嬷嬷推促着翻过了窗。
“快走!”
妇人朝她喝道。
殷姝强遏住眸间蕴蓄的酸涩,转过身一路顺着巷道疾跑,凌乱踉跄的脚步声圈圈荡开,将漫漫的雨丝折断拂在团衫上浸出一大片水渍。
慌乱中,殷姝心脏砰砰的跳,被哥哥庇佑在此地多年,她何时经过今日这等场面。
她呼吸随着发颤的脚步愈发不匀的艰难,不过才须臾的功夫,猎猎寒风便携着男人尖细阴冷的嗓音灌进耳迹。
“小太监就在前面!绝不能让他和殷不雪汇合!”
话音落下,殷姝脚后跟瞬间一软,经巷口堆砌的竹筐一绊,险些栽倒下去。
蓦得,一支箭矢自耳旁呼啸而过,破秋风般的气势锵鸣一声直直扎进了左旁的墙壁。
“啊!”
殷姝不由尖叫一声,本就惨白的面更是几近透明。
她来不及犹豫,掐紧着手心卯足着劲往豁然开朗的街道人群里钻。
耳旁摊贩的吆喝嘈杂声总算荡去了些许害怕,殷姝眸光流转,巡梭一阵,骇然撞见前头搁置的一辆阔畅马车。
望见的刹那,殷姝膛间将要跳死的心总算缓了几分。
里头便是哥哥吗?
少女悲喜交加,胡乱以手背擦了擦扑洒在面上的雨丝,抬脚朝那处疾步走去。
待走近些,竟见一高大的黑影穿过人群步步朝自己逼来。
那劲装男子腰别着锐器,戴着一青面獠牙面具,隔着遥遥相望,那与墨色融为一体的幽眸折出森寒的冷光。
殷姝心尖一颤,这不是哥哥的人!西厂竟还安排了人手在前面围堵她!
少女骇得呼吸紧滞,下意识移脚朝左道走,却不及那男子双脚一蹬便已跃至了眼前。
她哪里是此人的对手?
不过举手投足间,柔弱似幼兽的她便被架着上了那辆以黑楠木为车身的马车。
她挣扎着方想冲出去,被一脚跃上来的面具男人堵在了车壁。
“老实点儿!”
快要吓出泪来,紧攥着手心,问。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面具男人并未置理,提着人的后领往车厢里塞,遂用麻绳将其双手反剪缚在身后。
马车盛气凌人穿破疾风密雨一路飞奔,震得底下木板发出咯吱的碎响。
殷姝一双清眸却怯懦又倔强,许是觉得她太过聒噪,面具男人扯下一块碎布粗暴堵住了她的嘴,便掀帘跨了出去。
“唔唔!”
殷姝说不出话来,无力看着勾勒诡异纹样的衣角消失在眼前。
马车越飞越快,骤起的嗓音在纷乱的雨幕中并不真切,随着断断续续相撞的刀剑鸣声一并透入马车之内。
“大人,人已到了手里,何时将人带回去为好?”
顿了好一会儿,闻另一稍醇厚些的嗓音道:“殷不雪为非作歹,费尽心思藏的竟是一个小太监!眼下各方都在找人,先找个地儿避避这风头。”
遂即,面具男子以剑挑开车帷,瞧了眼内里缩作一团的小太监,眸中跃现阴芒。
“届时再慢慢扒/皮抽/筋,好好折磨。”
面具男人语速很慢,刻意一字一顿地,殷姝紧咬住唇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哥哥定会及时来救她的。
“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路上可别出什么乱子!”
骤雨疾来,咆哮奔腾着抽打地面,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连成一阵轰鸣。
殷姝颤了颤眼儿,视线环过一周,控制着身子往那块有些磨损的木质边角而去。
自己被绑走,也不知嬷嬷怎么样了,而今哥哥还没来,她绝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