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堪堪稳住身形之中,不甚踩中了那人的革靴。
少女浓长的蝶翼颤了颤,骇然抬起眼来,得见顾缨那张含着戏谑冰寒的脸。
“顾督主。”
殷姝急急唤出声,她无意与其周旋,更是忧心眼下太子的情况,挣扎着将手拿回来,却不及被捏得更疼。
那力道似要将她手腕骨捏碎一般,隔着一层衣袖,亦能感受到人铁钳的刺骨浸寒。
顾缨垂眸囚着面前羸弱却生得格外精致的小太监,冷冷道:“殷小督主身上还存着嫌隙呢。”
边说着,他故意停顿几许,又道:“眼下还是莫进去的好。”
顾缨攥着人的手腕,步履一转将人扯至一旁让开道,又对后面几人微颔首,“诸位大人,请。”
男子这般令人生厌的模样令殷姝愈发气愤,本就憋了许久的涩意,此刻亦因腕间的痛意临近决堤。
“你放开我。”
少女昳丽的眼尾已是通红,她一气急,抬脚狠狠跺在了方才自己不经踩至的那只革履上。
顾缨似也未想到一向胆小怯弱之人今时会如此,锋锐的鹰眸眯了眯,愈发透着杀戮的暗芒。
当真是不怕死了!
寒冰雪水已渗进体肤,殷姝眼看着比她高出许多之人面色笼罩愈来愈沉的阴翳。
在对姜宴卿莫大的担忧和急切之余,她总算分生出了些害怕来。
可如此可恶之人,她并不想那么快的认输和屈服,潋滟着水色的瞳眸一转,又是死死的瞪着他。
她不信,顾缨当真无法无天,在这东宫还能杀了她?
两人正相峙之际,忽地,刘德全自屏风隔断后唤出一声,“二位督主,太子殿下醒了。”
听到这消息,殷姝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掉下了,她更是一刻也不想和顾缨过多纠/缠,她抬起眼来,沉声道:“放开我。”
顾缨看着她默了好一会儿,似要透过她的脸看出什么一般。顷刻,他笑了起来,阴柔的面再配上那略微尖气的嗓音,更是令人指尖发颤。
殷姝打了个哆嗦,用着力道挣脱自己的手腕,可这次,竟未想到顾缨放了手。
她虽疑窦,却不多做停留,也赶紧将自己踩在其靴上的脚撤了回来。
慌措越过屏风,直挺挺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阔畅富奢的架子床。
她来往永宴殿数次,这是第一次见太子宿于其上。
清贵莹润的玉石失去了温度和色泽,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强忍了数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冰消,眸间不觉聚起了些水雾,越聚越多,似下一刻便要夺眶而出。
可辛帝在此,顾缨在此……
现在的情形,她绝不能露出什么异样来。
如是想到,少女只能深吸了口气,将梗塞在喉间的涩意压了回去。
巍峨宽敞的紫檀雕螭龙架子床前立满了人,素色流云暗纹的帷幔轻纱尽数撩开挂于金钩之上。
殷姝死死咬着唇,竟有些再不敢看他。
终是怯怯抬起一眼,却见无暇白玉面色煞白得透明,素日里恰如染了女儿家胭脂的那副薄唇亦是没有丝毫的血色。
第42章
“殿下, 您可算醒了。”
刘德全苦着一张脸,虾着腰在榻侧侯着。
辛帝靠拢几步, 说了声,“太子醒了便好。”
殷姝循着声线抬眼望去,竟见辛帝面色无该有的忧切。
眸光一转,不经意落至顾缨面上,殷姝更觉透着些诡谲的不对劲来。
与方才在外面之时,揣着心事的面色不同,眼下更是隐晦深沉的莫测。
顾缨见着太子之后, 能如此在腹中计量何种计谋是为正常不过,可为何太子的父亲——辛帝亦为如此?
父亲亦不忧心自己的儿子吗?
馥郁的药味涩鼻,殷姝颤了下蝶翼掀起眼皮朝架子床望去, 却毫无防备又是跌进姜宴卿那双深如寒渊的墨玉瞳眸里。
清迥发亮,饶是殷姝忧心如焚, 也不禁察觉一丝异样来。
这眼神,似不像病如膏肓的模样……
可视线再触及其无一丝血色的俊面, 殷姝迅疾否定自己方才的臆想。
她挪着小碎步悄悄移近,想离那架子床近一些,却不甚又被身侧赫然掠出身形的顾缨挡住。
他竟又故意与她使绊子!
偏生自己身形较之面前的几人来,确实瘦弱矮小几分,她再循不得一丝缝隙钻过这一堵铁墙。
殿外的雨如天河决堤奔涌,自房檐坠在地面都能听见迸溅的脆响, 纷至沓来。在这铺天盖地声中, 闻顾缨缓缓道。
“太子殿下安然苏醒, 陛下总算可安心了。”
话虽朝辛帝说着, 可顾缨一双寒眸却直直囚着倚靠于架子床上的太子。
默了片刻,辛帝道:“既太子已无碍, 今日天色已晚,众爱卿便散了吧。”
“陛下。”
话音刚落下,便闻顾缨叫住了欲起脚离开的辛帝,道:“眼下还有一事。”
顾缨眸光微一瞥身后,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既太子已醒,这小太监亦在此处,不如便当面对峙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