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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掖庭宫花事_玉胡芦【完结】(96)

  楚邹挑眉看她:“在乎?怎么个在乎?叫你出宫你也不去。”

  一说这话小麟子就窘,呐呐嗫嚅道:“奴才在宫里头伺候爷,皇后娘娘叮嘱不让奴才出宫,奴才在宫里等你回来。”

  宫里,楚邹才不稀罕:“三哥叫你出宫你就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话可有冤枉你?一件袍子你主子爷不能给你是怎的,传出去叫别人怎么说,这宫里人人背后都长着嘴巴,‘太子爷连一件跟班太监的衣裳都做不起’?”

  小麟子没答话,实在是楚邹平时太高冷了,她压根儿想不到他会在背后听说这些……莫名有点受宠的感觉。那俊气的小脸蛋便晕开一抹红晕,看他的眼神儿也黏黏的,有些yù言又止。

  楚邹发现了对她很无语,但这会儿可不好破功,便佯作缓和了语气道:“江淮久旱,环境必然恶劣,你主子爷吃不好睡不好,没人伺候,你就不怕从宫外又弄进个奴才?……这次下江淮,你得随我一起去。”

  “呼——”然而话音未落,转头一看小麟子却睡着了。那光着小肩膀的身板儿来晃去,一条眼fèng儿里微微透着一抹光,像是睡得很深沉。他yīn着脸叫她:“把手再举高点。”分明睡着了么,她竟真就举高了点。蠢奴才,楚邹气不打一处来,晓得指望她靠不住,手上刻刀窸窣,便恶意地把她刻成了一个女孩儿,没告诉她。

  烛火发出孳孳的轻响,静谧的夜渐往深处,忽而镂雕纱窗外传来一声太监尖长的高喊——

  “走水啦,坤宁宫走水啦,皇后娘娘宫里着火啦!”

  虽然孙皇后已不在,但这些年她的音容笑貌却仿佛犹在宫人们的心里,叫起皇后娘娘也是那般自然而然。

  “嗑噔——”小麟子从囫囵中惊得手一抖,长嘴瓶儿破碎的声音划破紫禁城深沉的睡眠,阖宫的灯相继在苍穹下点燃,那幽红的宫巷里顿时人影穿梭。

  因为怕死水久生虫,三月初刚把放了一冬天的水给换了,那铜铁缸子里这两天正预备给满上,哪儿想来不及就失火了。没储水啊,上哪儿舀去?哪儿有井上哪儿啊,御膳房也都跟着乱了起来。直殿监的掌事连夜爬起,指挥着太监们来去,连火的红光都拭不去脸上的绿。

  忙碌了大半夜,总算是把火扑灭了。叫锦衣卫的过来寻了根源,却是白磷自燃了。

  原来前阵子直殿监按例审查时,发现皇后娘娘的殿檐有虫蚀,掌事的便从宫外雇了几名匠工。匠工在修檐角的时候,发现殿内柱顶上亦有些损坏,掌事的就让也给修修。三月的天黑得早,风亦gān燥,一天工夫gān不完活,那搁在柱子下的几块磷粉便自己燃了起来。

  又因头天晚上桂盛牙痛,皇帝准了他两天假,宫里头没甚么人活动,李嬷嬷也睡得早。值夜太监夜里过来巡视,看见殿里头有几点幽光,只当是鬼火,也不敢声张,静悄悄地离开。那火在殿里越烧越延,等到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控制不住了。

  清早太监把被烧的家什器具抬出来,皇后从前画的瓷瓶大半数被熏黑,胭脂盒儿糊得不成样,chuáng架子也毁了,明huáng刺绣龙凤祥云的被褥也只剩下来黑不隆冬的半截子。

  那些被褥皇帝后来还时而躺卧,像是缱绻着孙皇后遗下的气息,还存留一点儿余韵可供思念回味。而今她的所有却几乎面目全非,这些东西去了就没有了,就像人的生命,一旦从世上离开便不会再回还。

  他再想起她就只能够在心里。

  楚昂立在露台上袍摆随风乱舞,清隽面庞上的表qíng很是沉郁,从始至终抿着唇线一语不发。

  大早上桂盛从白虎殿那边赶过来,一路揩着橘色袍摆往台阶上踅,眉头皱的都快成丝瓜瓢子了。看见戚世忠蟒袍披风的站在阶前,张口就是哀哀号:“gān爹!gān爹啊gān爹,怎的儿子平日在时不生事,一有点头疼脑热就出状况,这、这可怎么和皇上jiāo代喂……”

  被戚世忠瞪了一眼,他嗓子一缄,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道英武龙袍呢。吓得啪嗒往地上一跪,直求万岁爷饶命,奴才一定要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

  个油蒙了脑袋的,等你查出来要到什么时候?

  戚世忠轻蔑腹诽,两手耷拉着,撩袍子在皇帝跟前一哈:“天保我大奕安泰,万幸我万岁爷龙体未受波及,咱家这就把几个不长进的奴才拖出去办了。”

  几名太监与匠工听及此顿时头如捣蒜,一个个被东厂番子拖着不肯走,趴在露台上大声哀求着:“万岁爷饶命,皇后娘娘宽仁心善,在天之灵饶我等奴才一条贱命!”

  戚世忠办事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这些年楚昂面上虽不表示,实则诸事对他多有依仗。

  本是对哀告声充耳不闻,末了在听到“皇后娘娘”时,却伤感道:“免了,放出宫吧。朕的皇后若在,定不希望她的坤宁宫再染血光……一应器具都照原样复原,朕要在一月之内看到结果。”最后一句话忽地狠下嗓音,低而冷鸷。长袖往身后一拂,那玄黑色袍摆便往jiāo泰殿前离去。

  于是坤宁宫里又开始每日有人进进出出,就好似当初为了迎接还是裕王妃的孙香宁进宫一样,修缮的声音整日硁硁呛呛,多了几许活泛的人气。

  皇帝心中却是伤感的,那伤感从他一贯无风无波的脸容上溢透出来,只有日日近在跟前的人才能捕捉。

  四岁的皇九子楚鄎也能满宫转悠了,他因着生下来便没有了母亲,对他的父皇很是依缠——因这宫里只有楚昂才是他自己唯一的依仗和亲人。每当楚昂在露台上审视进度时,楚鄎便牵着他的袍角倚在旁边看。锦秀因着楚鄎的畅通无阻,于是去哪儿也都畅通无阻了,每每见皇帝父子俩伶仃地站在风中,那一高大一幼小的身影映入她眼帘,她便从楚昂的长眸中看出一种年华无法回去的哀伤。她的心里便对他生出怜惜,这是一种在十年岁月中累积的怜恤,可为之赴汤蹈火的。但也只是默默地藏在心里,没有表述出来。

  宫里奴才们都迷信,说燕子筑巢其实是皇后娘娘在保护着坤宁宫,太子把巢移开,这就立刻出事了。楚邹原意是好心怕伤着鸟儿,此刻却解释不清,那些嘀咕碎语都在暗处,明面上个个见了他都是恭敬,他也就只能当做不听见没看见。

  他自个儿东宫事qíng多的应付不过来,还要筹备去江淮的一应所需,最近每日都在圣济殿里翻阅着地理典籍。倒是便宜了小麟子,没人管了,整日尽在他的宫里头悠哉晃dàng。

  她的五官生得是一种惊鸿一瞥的绝美,隐于人群中你或许并不容易将她寻见,但若认真抬眉与她相视,那楚楚若水的灵动便悄然渗入你心里。李嬷嬷和御膳房那两个太监都是把她当成宝的,尤是李嬷嬷,打小就把她一张小脸蛋倍加jīng心地呵护。

  那天长嘴瓶子摔碎磕伤了额角,淌下来不少血,楚邹怕她的伤被发现,就没敢放她回去,伤好前叫她在自个的院里待着。她惯是得寸进尺的,晓得了自己在养她,一侍宠就上了天,白天在他的宫里头就差上梁揭瓦,夜里头倒在他的chuáng沿困得醒不来,楚邹踢她都不顶用。

  他因着幼年时对血与黑暗的心悸,入睡前总要人在跟前伴着。小麟子在chuáng边趴着醒不来,趴着趴着就蠕上了他的chuáng沿。也不敢盖他的被褥,拱着身子,楚邹稍微把手一伸,就触到了一方软绵。

  像一座小山岗儿,其实很好看,楚邹半夜趁她熟睡时有曾摸过,带着毒的,摸一下心绪就特别烦。他有时候很生气,便试探地去勾她裤子,想看看那底下到底被伤着了甚么模样。她睡得深沉,樱桃小口儿微微撅着,每每毫无知觉。楚邹最后却忍着没去,因为摒弃这种背地里不见光的行为。

  大早上两个起来,她睡眼惺忪地蜷在chuáng里头——半夜的时候被楚邹踢着蹭着,她自个循着宽敞,糊里糊涂就蹭去了chuáng里头。

  楚邹看着她满脸女气的清柔轮廓,就对她龇牙:“把裤子脱了,给你爷瞧瞧。”

  小麟子拽着裤带,晃了晃肩膀不肯。

  早起还撒娇呢,一个奴才还敢起chuáng气。

  楚邹坐在chuáng边,少年端直着笔挺的身板,五官俊美如刀削玉琢。忍着心中滚滚的抓挠,按捺着愠怒又道:“把你的脱了,爷的也给你看!”

  他的小怪物因为清晨涨了尿而隔着绸缎料子被小麟子瞥见,小麟子可不稀罕,她连他的脚趾头都洗过呢。

  女孩儿一样,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嗫嚅一声也带清甜:“我不脱,我不看。”

  楚邹想了想又没兴致看了,想起当年chūn花门内的一幕又有点反胃。就撩乱被子:“起来,今后伺候爷就寝,你只能睡地板。”

  ……

  陆安海几天没见小麟子,找不到人,猜着楚邹一定对她做了什么亏心事。打正午人少的时候踅过来一看,好嚒,果然就搁里头藏着呢。没人管束,中午也不睡了,不想长个儿了是不是?大太阳底下无人,自己在场院里画了个框,扶着太监帽耳朵一蹦一跳,玩得正快活。太阳照着她光洁的额头,那额角微有些细汗,闪闪发光的,一条细长结痂的划痕就被陆安海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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