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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不是_青浼【完结】(174)

  围绕在纪云身边的其余二十多名锦衣卫都忽然安静下来。

  白术心里头一凉,然后就下意识地gān了一件大家都没敢gān的事儿——抬头去看这会儿坐在马背上,还没来得及走远的五叔。

  他背对着众人,一言不发,但是白术知道二十一的话他肯定听见了。

  而此时此刻,二十一抬起头,看着他屹立在不远处的背影,那双原本就怒目赤红的双瞳忽然便变得简直如同染了血般——一眨眼,一大滴液体就流了下来,那大约是滚烫的泪水将他脸上的泥巴、雪以及血痂的混合物冲出一条沟壑,他握紧了拳,一扫前一秒的淡然,嗓音前所未有沙哑地叫了声“五叔”。

  而坐在马背上的人久久未回应。

  直到十五和十六扶着纪云,将他往那刚做好的临时简易担架上搬,众人这才看见五叔动了动,续而他那特有的浑厚声音传来:“你们先把老纪带回去,路上仔细点别再伤了,也别一窝蜂引人注意……”

  然后他扬鞭,狠狠地抽了下马鞭——胯下的坐骑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bào躁不安地在原地打了个圈儿便扬蹄奔出,满眼卷起的雪尘之中,大家只来得及听见五叔留下的那一句他早就说过的话……

  “我去找老七。”

  一阵寒风chuī过,众人像是如同被冰封的雕像一般愣在原地,谁也没动,谁也不敢说话。

  直到人群后面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紧接着,纪云那低沉嘶哑的嗓音响起:“都愣着gān嘛,走啊。”

  众人这才动了起来。

  白术虽然受伤也没跟人家说,就说自己力气大也帮着十五他们扛担架,胸前被踹中的地方隐隐约约地疼痛,但是一路上她也没怎么在意这个,满脑子乱糟糟的,只觉得自己活了那么多年,从未感觉过有哪个冬天像是今天这样冷过。

  当真是冷到了骨子里去了。

  第145章

  在白术的记忆中,锦衣卫从未像是今天那么láng狈——指挥使重伤,其他人不同程度轻伤,还折损一人……就为了捉一个北镇王,当今皇宫三十六卫之首锦衣卫上上下下二十来人,居然落得如此田地。

  唯一的战利品就是这会儿挂在担架上摇摇晃晃的北镇王的一条胳膊。

  想到这里,白术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怀中的兔子,她这一松手后面的十五赶紧“唉唉唉”地提醒她,她这才反应过来手上还扛着东西呢,打了个歉意的手势后赶紧抓稳了担架……此时二十几人的队伍拖得老长,回到营地的那一路上,路途居然比白术想象中的更长,一路上众人皆是默不作声,灰头土脸……

  躺在担架上纪云这时候还不忘记调节气氛,咳嗽几声,唇角冒出几个血沫子,自嘲道:“像一群丧家犬。”

  没人反驳他。

  周围风声呼呼,白术扛着担架走在前面,没走几步又听见纪云闲不住似的碎碎念道:“徒弟,拿北镇王的胳膊给师父垫垫后背,这么躺着气有些不顺。”

  白术没理他,招呼着跟在旁边的十七帮把手,十七三两步从后面走上来,沉默不语地将纪云扶起来,纪云舒坦了些,狠狠吸了两口气,奈何又吸得太急了让寒气呛进了肺部,又是一阵猛咳,温热的血液从他唇中喷洒出来飞溅到白术的手背上,寒天冻地的,白术手哆嗦了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纪云——只见其一扫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模样,面色发灰……白术一直以为,书里头说的“面如死灰”是一种形容词,而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其实不是的,人之将死,大概真的会有一种灰色的颓败浮现于脸上,而这种yīn沉叫人胆寒。

  白术回头看去,发现身后雪尘滚滚,狩猎场枯木松林摇曳,北风呼呼地chuī着,树丛间不时有小动物的黑影闪过,却没有看见五叔的身影。

  她知道五叔肯定是早七叔的尸首去了,或许找到了,还要同他说说什么不方便别人听的话,毕竟两人认识了大半辈子,肯定有许多他们这些个后辈没资格听的秘密要说。

  想到这,白术眼睛一酸,几乎是又想要落泪。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踏雪之声,先是心中一动,还以为是五叔寻了七叔回来,待仔细一听又是心中一凉,只听见那马蹄声轻快,决计不是达成了两个成年男人的马儿能跑出来的声音,正琢磨是什么人往他们这边靠近呢,忽然就听见走在最前头的二十一“喝”了一声,“刷”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绣chūn刀!

  “君长知!我锦衣卫何处对你不住?!你将我们bī到如此田地——”

  “二十一!”

  “嘛呢?!”

  “二十一——我cao,来个人拦住他,都死了啊!”

  一阵混乱之中,白术站在原地,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闯入视线打乱了锦衣卫们的队伍!

  在二十一抽出绣chūn刀扑上去的同时,来人也抽出了腰间的长鞭,长鞭破风发出凌厉之声,马背上的人轻巧一跃从马背上一跃而去,不顾剩下的锦衣卫们吆喝的声音,刷刷便跟那最先攻击自己的人斗在了一起——绣chūn刀的冰冷金属光芒与长鞭挥舞的黑影将纷飞的大雪撕裂,白术怔愣在原地,满眼只剩下二十一那双怒红到了极点的双眸以及君长知那张冷漠淡然的侧颜。

  明明身为文官,君长知的武功却是连前任锦衣卫指挥云峥都要点头的,而此时此刻,只见他脚下轻点,游刃自如,长鞭如灵蛇任由其掌控游走,手中只有一把绣chūn刀的二十一跟他过了几招就吃不消地败下阵来,稍稍后退,君长知也不恋战,立刻抽身离开——

  眼睁睁地瞧着众锦衣卫将向后倒去的二十一包围起来,大理寺卿长鞭一扬顷刻间那软鞭便回到他腰间,身上御寒的裘衣落下,重新翻身端坐于马背上的人微微垂着眼,似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马背,这会儿,他轻轻一踢马肚子,伴随着一阵马蹄声,白术稍稍抬起头,发现自己被眼前高大骏马投下的yīn影笼罩住。

  白术:“……”

  “少了两人,”君长知用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气淡淡道,“折损了?”

  “折损一人,五叔去找他去了,哪、哪怕是尸身,总不能留在外面让láng叨走。”白术重新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让那有些凌乱垂落下来的发挡住自己眼前的视线,“君大人问完了?问完烦请让让,咱们指挥使受伤了,急着回去——”

  话还未落,她听见在自己身后,沉默了一路的二十一此时突然像疯了似的嚎啕大哭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当他们真正为了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哭泣起来的时候,那撕心裂肺的qíng绪却能够传达到周围每一个人的心中,此时此刻,其实每个人都像是一张紧紧绷住的弦,小心翼翼地坚持住最后的底限。

  亲眼目睹七叔死亡的二十一到底是没绷住,他的弦断了。

  白术被那嘶哑却仿佛能震碎山谷的哭泣声吓住,心头一阵气血翻滚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然而却在什么都没有看见之前又仓皇无措地将脑袋拧了回来,随后她发现自己真的是害怕自己看见什么,然后就跟着二十一一块儿崩溃了。

  白术硬着脖子低着头,周围的空气都快凝结了起来,就在此时,她只听见耳边响起沙沙轻响,随即便感觉到自己脚边的积雪溅起一些落在她的手背,和纪云跳出来的血覆盖在一起。

  白术哆嗦了下。

  她看着君长知那双jīng致的shòu皮靴子来到自己的跟前,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下了马——知道这会儿他正打量着自己,心中却没有了以往那般会有的喜悦或羞涩,整个人平静得仿佛是激不起任何涟漪的死水,她想了想,一只手拎着纪云的担架,另外一只手将揣在怀中的那只兔子抓出来,放到面前的人怀里:“哦对了,兔子还你。”

  君长知沉默地接过去。

  半晌后,嗓音低沉沙哑问了句:“怪我?”

  白术摇摇头。

  不是不怪,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锦衣卫私下受贿,买通官员接收点小恩小惠,这些事确实存在;在皇宫中嚣张跋扈,没事gān就欺负欺负别的禁卫军,也时有发生;文武百官面前锋芒毕露,最盛时谁人提起锦衣卫不是胆战心惊,夹着尾巴做人——锦衣卫三个字的震慑力,直bī当今皇上本人。

  锋芒过盛。

  皇帝感觉到了危机,先下锦衣卫正指挥使云峥的职务,就等于是卸下了锦衣卫的一条腿……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哪怕如今的都尉府就剩下纪云一人担事,却还是在处心积虑地剥夺锦衣卫的职权,所以有了阉官掌事的东厂,等于拔下了锦衣卫的一层皮,如今遍体鳞伤、血淋淋的都尉府就靠一口气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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