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笑着，将手中数十根签放回竹筒中，转身便离去，不顾紫萱在身后大喊追来。
他就站在门外，却没有人看得到他。
他突然开了口，淡淡道：“去哪里了？”
话音一落，身后便走出了一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琉璃。
苍白的小脸上带着嘻嘻笑意，道：“求了跟签。”
“问何事？”昊天淡淡问道。
“问天，问地，问你，我问。”琉璃淡淡回答，一日的奔波，已经开始疲倦了。
“琉璃，你问天何用，待盛世再现，天若还不饶你，我便灭了这天。”他的双眸骤冷！
“魔头……我就闹着玩的，庙里供奉的神仙，是钟离的英雄，死后被人们供奉为神了。”琉璃无奈解释道。
昊天还是不说话，琉璃无奈笑着，道：“魔头，你看如今连神界仙界都荒芜了，这都是因我而起，妖界和魔界也几乎空了，修罗，更是全因为我，幸好是这人界繁盛了起来，否则我怕是十次天谴，都不足以赎这罪过吧。”
她真的不知道能不能赎罪，但是，至少她把该做的做了，该还的还了，她的心里会好受些。
“穆紫萱患的是寒冰之症，服下的药只能支撑一年，时间也快到了，当年斩影的咒诅还是应验了，只是，没想到会是紫萱来承担。”昊天这才淡淡开了口。
琉璃骤然蹙眉，随即无奈笑了，道：“斩影当初害了多少妖界手足xing命，怨气又如此之重，也活该他有这一劫，我倒是盼他能轮回到这一世，同紫萱共同承担这份咒诅！”
“不管他出现没出现，穆紫萱都必死无疑，走吧。”昊天仍旧是淡淡的语气，若非琉璃，他根本不会来赎这些罪过。
该做的全都做了，这钟离和月国一旦战起，人界盛世便随即到来，可是，他的妻子，身子却是一天一天落，仅剩下了一魂一魄，怀孕数年，孩子仍无法出生，这就是他们多尽二十年来，赎罪的结果吗？
若是如此，他宁可不要！
众人皆存于因果之中，何人能无过？
在彼岸那场yīn谋中，在六界利益的争夺中，何人能无过错，当初，最尊贵最神圣的神尊尚要他无辜xing命，他当初不过是孩童一个。
“琉璃，是不是掏出这琉璃心来，让琉璃舍利重新入轮回，重新在堕灵孕育出来的无心人身上汇聚，就可以毁了这天呢？”昊天突然开了口，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魔头！”琉璃急了，眼泪一下子溢了出来。
昊天还是愣愣地看着高高的天空。
“昊天，如果你敢这么做，我马上杀了这孩子，永远离开你的视线！”琉璃冷了声音，冰凉凉的，如同极地深处的泉水。
昊天一动不动，还是仰望着天空，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或许，此时的他，脑海一片空白。
琉璃那凌厉的表qíng渐渐缓了，她怕了，急急地拉住了他的手，指甲都刺入了他的血ròu，哽咽出声，“魔头，不要不要我，不要不要孩子，哪怕只有一天……也笑着陪着我们，好不好……”
说着，终于，她那一袭束腰白裙一下子宽松了，裙角那朵怎么都抹灭的妖红彼岸随着裙子的展开而缓缓舒展，犹如真的一般，妖娆美丽。
而琉璃的肚子终于是显了出来，这么个大肚子，孩子也该要出来了吧。
她忍不住撑着腰肢，着实有些撑不住不住这独自，只觉得身子骨越发的虚弱，站都站不住了。
而昊天，这才缓过神来，慌张地护着她，紧张地都说不出话俩，再没有什么时候比这时候更有一种为人父的感觉，如此的真实。
“魔头，我不乱跑了，我们去往修罗祭拜下小主子，然后我们就回家去，你陪着我好不好，我不乱跑了，真的。”琉璃泪流满面，哀求着。
“乖，别哭……我什么都答应……什么都答应你。”昊天的声音亦是哽咽着，泪，终究还是qiáng忍了下去……
“你再陪我走一趟六界，到处都走走，然后我真的跟你回去了，好不好？”琉璃哭得惨兮兮的。
“不哭了哦，别哭了，我什么都答应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昊天又是心疼又是慌，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仿佛自己真的欺负了她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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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修罗里的活人】
当琉璃有一次站在须臾境地的四岔路口时，她已经不会在去想起她第一次站着这里的心qíng了。
当年劝说她的人，已经化成了一盏明灯，长留地狱，而当年她逃避的人，早已已经逝在流光中。
当年，她不过是好奇，却不曾想过有会什么纠葛的人，此时却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拥着他。
他变得好温柔好温柔，真的什么都答应她，她想做什么，他想都没想就点头，说，“好。”
站了许久，chuī着这四岔路口终年不断的微风，琉璃终于开了口，淡淡道：“魔头，我们先去哪里呢？你替我做一回选择吧。”
“妖界。”昊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为什么呀？”琉璃问道。
“不为什么，你不正面对着妖界吗？”昊天笑着，哪里的那么多为什么呀？
她该是怕了，也习惯了吧，过往的尽万年，她的生命中充满了无数的为什么，甚至连偶遇到一个人，都可以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会遇到，为什么会这个地方，这个时间遇到。
只是，当初她什么都没有问，如今才都恍然大悟，原谅都有缘由。
“魔头，彼岸为什么就这么痴呢，这万年他该花了多少心思。”琉璃淡淡说道，站了这么久，一直不想想起那个人来，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起。
其实，六界各种太多太多他的影子了。
“万年就为了一日，可惜他千算万算，算不到自己的命。”昊天淡淡说道。
“魔头，其实我不恨他，”琉璃的语气仍旧是淡淡的，整个人都依偎在昊天怀里了，没有来的累，灵魂似乎渐渐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
“恨他作甚？恨就恨你的男人无能。”昊天的声音很低很低。
“傻！”琉璃重声。
“不说这些了，好不好。”昊天喃喃而已。
“走吧，去妖界逛逛。”琉璃说着，想拉昊天的手，她很喜欢这么拉着他到处跑，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拉着一个大哥哥，天真烂漫。
只是，她再也拉不动昊天了，只得乖乖地让他牵着，十指相扣，跟着他往那崇山峻岭走去，一步便翻山越岭，仿佛两旁的一切都化成了流光从身旁呼啸而过，而她却分明觉得自己不过是在慢步。
几步路便穿山越岭，到了黑水湖前。
如今的妖界，外围不见任何妖shòu，一片荒芜，连土地都是黑色的，寸糙不生，随处可见的一具具巨大的尸骸，有破碎的，有完整的，烧焦的味道充斥在空气里，越往里头走，这味道便越浓。
他们止步在黑水湖前，曾经那妖娆的水妖黑水姬早已不知所措，或许，轮回到了六界的某个地方，或许，灰飞魄散而去。
黑水湖的水还是一如既往的黑，只是，青烟不断从里头冒出来，散发出了另外作恶的味道，bī得琉璃连连后退，忍不住gān呕了起来。
昊天急了，随即要带她走，只是琉璃却是急急地掐住了他的手心，不肯走。
她从来就没有认认真真的看过那灭世之火燃烧过的六界，从来就没有认认真真的看清楚她犯下的罪，或许，见过六界的荒芜惨绝，她便不会在怨这天的谴责了吧。
gān呕了许久，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本就苍白的小脸，此时惨白地骇人，犹如那千年不曾见过阳光的吸血魔者。
“魔头，我们去花海瞧瞧吧。”终于，她气喘吁吁地开了口。
昊天想拒绝，他终于知晓她所谓的游逛，并非游玩，而是来审视自己的罪孽的。
他想拒绝，想抱起她，立马回到他们恒温的新家去，可是他还是忍了，双唇咬得紧紧的，bī迫自己忍下来，答应过她的，不是吗？
不管是他有意还是无心，都曾好几回失言于她，他不想再失言了。
他揽着她，一路往妖界花海而来，这里曾经是一整片向日葵，是妖界最美丽也是最有生命气息的一个国度。
此时，他们就站在花海岸边，琉璃却是忍不住抽泣了起来，海没有gān涸，花没有烧焦，一切都还在，只是，花却全都蔫了，枯huáng的花儿花叶有如水糙一样，浸在水中，更是想一具具失了灵魂的尸体，浸泡在水中，浸泡了一千年，不腐朽，也不再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