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哇，老爷一连摔了几个花瓶，还骂了几个下人，谁都不敢再在老爷面前再吱一声，您可快点吧。”于福一边小心翼翼地搀着huáng如天走上台阶，一边加快脚步赶紧上去。
“是谁给老爷告的信？”huáng如天快速地穿过屏风后的门廊。
“是六子他爹。”已经年过半百的于福在huáng如天后面一路小跑了起来。
“这个老东西，成天正事不gān，非要打烂他的嘴，让他长长记xing不可。”huáng如天咬牙说道，他饶过花丛旁边的小路，远远地就看见父亲客厅里面的灯光。
“大少爷何必呢，六子他爹也是护主。打从老爷收留他爷两个，就一心为了huáng家做事。再说他一把年纪的人了，传出去对大少爷您的名声也不好听不是？”于福打算把事qíng化小。
“行了行了，我就那么一说，我还没有处理好，他就去父亲那边先给我捅娄子，治不了他还能不让我说两句吗？”huáng如天说话间已经到了客厅外面，他边走边把扇子丢给于福。
于福在后面躬身接过扇子，应声附和说道，“是是是。”同时站在原地高声冲客厅里头喊道，“老爷，大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huáng如天已经伸手掀起了帘子，走了进去。看见父亲huáng定源坐在沙发上，面无表qíng地抽着烟，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脸色十分难看。huáng定源知道，这可是父亲bào风雨之前的预兆。
huáng如天的态度变得恭谦起来，步子也轻了许多，上前两步，略一颔首，叫道，“爹。”
huáng定源深长地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将长长的烟杆随手在旁边的茶几上“咚咚咚”清脆地敲了那么几下，将烟灰倒了出来些许。那声音让huáng如天心里着实是吓了一跳。huáng定源可怕的目光看着他，声音老练地开口，“你自己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
huáng如天咽了咽口水，同时不自觉地悄悄往后退了那么一下，说道，“爹，都是那冷面虎闯出来的祸端，本来今晚一切都很好，谁知道这闵松良突然来搅局，抓了瘦全发几个，还吓跑了好多客人。”huáng如天一边说，一边小心仔细地观察着父亲的表qíng。
huáng定皱着眉头听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将烟杆隔在一边，站了起来，背着手，开始低头慢慢地踱步。huáng如天看见父亲朝自己这边走过来，赶紧的往边上让了让。
“哼，才区区几个警察，就把你给吓成这样，不成气候的东西！”huáng定源停下了脚步，目光严厉地看着他。
huáng如天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忙擦了一把汗，只有低声附和的份，“是是，爹。”
“嗯。”huáng定源沉吟了一声，又开始慢慢地踱了起来，转身背对着huáng如天，“现在场子里面怎么样？”
“都散了，几个体面人家的太太小姐给吓得不轻，都一一给赔了不是，砸烂的东西还在仔细清点。今晚真是触了霉头了。”huáng如天一时间说得有点忘形。
huáng定源转身狠狠地瞪着他，“没出息的东西，把好好的场子管理得成何体统！那瘦全发这种不入流的下贱胚子，你居然也给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戏院里头去逍遥快活，还是在万梦生六年庆的好时辰上！”
“爹。”huáng如天闻言，忙抬起头来争辩说道，“爹，那瘦全发可是青帮的人，况且跟咱们又是脱不了gān系的…”
huáng如天还没有说完，huáng定源一摆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说道，“你可别跟我再提什么青帮，当年是因为迫不得已，我才进去，以我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再跟青帮扯上一星半点儿关系，那可是掉价的事。那瘦全发一惯跋扈嚣张，该让他吃点苦头，长点儿教训。不过，他闵松良到底是什么辈分，竟然公然在今天这样的场合毁掉我整个场子，看来不是个傻子，就是个不怕死的。”
看见huáng定源重新又拿起了烟杆吸了起来，huáng如天凑近说道，“爹，别说您不晓得，就是我，也是这几个月才听说冒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是上海市警察局新上任的刑侦队长，抓了不少犯人，让人闻风丧胆。看起来是一身正气，天不怕地不怕的厉害角色，不简单呐。”
“莫非背后有人？”huáng定源用细小的木签拨了拨烟斗，火光明亮了许多。huáng定源甩了甩，将木签扔在了地上。
“这个倒是没有听说，估计应该是没有，如果有，咱们应该也会知道一丝半点消息。再说了，背后真有人，就不会不知道咱们。今晚怎么会不给咱们留点qíng面？”huáng如天分析说道。
“没长毛的老虎也敢这样叫嚣。这一口恶气，我是当真咽不下去。”huáng定源吐出了长长一口烟雾，老谋深算，缓缓地说道。
“爹，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掉瘦全发的事qíng？这个孙子要是一急，可什么事qíng都能够做得出来。”huáng如天暗暗有些担心。
huáng定源沉思着没有说话，烟丝已经快要烧尽了。
huáng如天等了一会，不见父亲有任何动静，不禁有点儿急了，手心开始冒汗，催促说道，“爹，你给拿个主意。”
huáng定源又想了一会，把烟杆丢到面前的茶水桌上，大声喝道，“我还没有死，慌什么！警察局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我已经给警察局上头打了电话，那边说会尽快地帮忙处理这件事qíng。”huáng如天自作主张，不免暗自有些得意。
“什么！”huáng定源闻言bào跳如雷，一下子从沙发上面站了起来，几步之外就将手中的烟杆毫不留qíng狠狠地朝huáng如天的身上用力地砸了过去，烟杆的头重重地敲到了huáng如天的鬓角，血流出了几缕，huáng如天也管不了那么多，痛得一下子用手捂了起来。
huáng定源却一点儿不心疼儿子，用手指着huáng如天，气得浑身直发抖，“你这个…你这个败家的东西，想活活地气死我。”
huáng如天并不甘心，叫屈喊道，“爹，我做错什么了，冷面虎这样胆大包天，就应该治治他。”
“哼，你哪怕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给活埋了，我吭都不会吭一声，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理直气壮地给警察局的上头打电话，引火烧身的是咱们huáng家，就想因为区区一个瘦全发陪上整个huáng家不成？”
huáng如天闻言心里一惊，恍然大悟，仿佛也不再感觉到伤口处的疼痛，连忙低头赔着不是，“爹说得对，是我一时间大意，太欠周全了，眼下可怎么拿捏？”
“该杀的杀，不该留的不留，谁要是成了我huáng定源的绊脚石，我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他。瘦全发gān的那些个好事上海城的人有目共睹，帮他只会坏了我huáng家的名声，现在把矛头对准警察局可得不偿失。你去，招呼一下，吩咐下面的人，就说从此瘦全发不再是我huáng定源的人，打通点关系，想办法在警察局把他给解决掉。这个泼皮迟早会给我惹出麻烦来，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摆脱掉他。”
huáng如天听到这里，已经是心神领会，迟疑地说道，“我明白了，爹。可是，那个冷面虎，难道就这样便宜了他不成？”
“凡是得罪过我的人，你几时见过有活得自在的？别急，一件一件来，只要他人还在上海，绝对会有他玩不起的那一天。”huáng定源说完，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靠在沙发的背上，开始了养神。
huáng如天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父亲的脸色，说道，“爹，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件事qíng给您办得漂亮。”说完，huáng如天慢慢地退了两步，转身又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心里想道，“哼，这个家要是我来做主，还用得着来这样问你！”
出了客厅，于福还在院子外面候着，看见huáng如天，忙迎了上来。
huáng如天接过自己的扇子，一边打开来扇着，一边吩咐说道，“管家，老爷累了，你先扶他去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qíng要办，马上就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叫看门的人好生给我仔细候着。”
管家于福仔细地答应着，“都给您张罗好，大少爷。”
huáng如天说完话转身就想往院子外头走，没有几步却又折返了回来，看着于福问道，“话说回来，这有天可去了好些日子了，什么时候回来？”
于福想了一下，说道，“是，大少爷，二少爷可都去了差不多七八天了吧，没见回个信，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快了。”
“行了，不管他什么时候回，等他回来再说吧。眼下还是忙我的事qíng要紧。这几天你可仔细照看着，别让哪个粗手笨脚的又惹得老爷不高兴，回头我一准收拾了他。”huáng如天满脸横ròu说道。
“是，我知道，大少爷，您可慢点。”于福点头应道。
huáng如天回头看了看父亲客厅里头的亮光，鼻子里面轻蔑地哼了一下，转身朝大门外面走去，身影很快在夜色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