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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花菩提树_唱诗班的小囡【完结】(3)

  她听到顿时挺直了背,望着他不屑地撇撇嘴。

  叶慎晖大乐,让母亲先坐下,自己才坐下来。

  “学校怎么样?功课很赶吗?放假一个多星期了才回来。”

  “老叶,先等儿子吃饱了再说。才回来你就跟bī供似的。”他妈护犊子的很。

  叶慎晖扒了两口饭,“功课不忙,乘放假我四处逛了逛,也为明年实习找找路子。”

  “实习担心什么?老叶家还没垮,帮你找个好单位还是可以的。叫你爸跟人说说。别顾着埋头吃饭,先把汤喝了,一只老母jī就炖了这半锅汤,jī皮我全部去了,不油腻。”

  晚饭后照例回书房陪父亲下棋,叶老爷子棋风素来老辣稳健,谋定而后动,这两年日趋中正守和。叶慎晖一番攻城掠地之下,仍只占个平手。

  叶卫平一手执棋,一手端起棋盘边的茶盏微抿一口,才说道:“年轻人刚劲猛健是好应该地,但是太过急功就不是太好了。晖子,你的xing格还要再雕琢。”

  叶慎晖把玩着手中棋子,沉思不语。他母亲三十岁嫁来叶家,叶家老大老二已经二十出头。从出生至今大哥大姐皆视他若无物,所以虽说他是叶家幼子,但是没有丝毫张扬跋扈之气。十一岁随父亲举家迁回故里,所有过往的光芒荣耀如烟花消散。这几年他心里分分钟都在思考谋划,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还有那个叫江绣琳的女孩,那个帮他搽过鼻涕的玩伴。如果他不力争上游,他拿什么来娶她?他又有什么资格娶她?

  叶卫平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个大信封递到叶慎晖面前:“上回你说想自己出来创业,我仔细想过也没什么不妥。这是老宅子的房产地契,我前些天叫你妈都转到你名下。投资创业没有资金做后盾一切都是空谈,这是你第一块敲门砖。叶家这宅子说值钱也不值钱,不过毕竟是几百年的传承了,也能派点用场。”

  “那大哥大姐……”

  叶卫平挥下手:“不用去管他们,这是老叶家最后一点家业,到他们手上不出几日马上变现。你们四个孩子,老大老二这些年我看的透透的,老三”叶卫平手指微颤“如果没那场意外……能有我二,三的也只有你一个了。叶家垮不垮,在你手上。”

  丫头的秘密花园

  我最喜欢的人是爷爷奶奶,最喜欢的地方是屋后的菜园子,最喜欢的动物叫“海子”。

  在住在这个大房子以前我在另外一个地方,奶奶说那里是省城,叫“济城”,我们现在这里叫“海阳”,在济城的边上。

  在济城的时候我和妈妈住在一个火柴盒子一样的房子里,早上妈妈送我去幼儿园,然后她去上班,我在幼儿园里等到天黑的时候妈妈又会来接我。幼儿园里有很多小朋友,但是没人和我玩,因为我说的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还说我是哑巴,不会说话。所以我也不喜欢和他们玩,我和自己玩。

  再后来妈妈也不送我去幼儿园了,我就在家里等她回来。天黑了的时候我会把房子里的灯都打开,这样她在外面就不会迷路拉,看着灯亮的地方她就能找到我。有时候妈妈回来会带好吃的给我,有时候她一回来就抱着我坐在门厅的地上哭,哭得声音哑哑的再去做饭。

  我和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有爸爸的,不过他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妈妈说爸爸回来要买很贵的车票,爸爸没有那么多钱,所以要在那个好远的地方赚钱,等他回来后还会带礼物给我。我的钱罐罐里有很多硬币,我想问妈妈爸爸住的地方叫什么,我把钱罐罐里的都给他寄去,这样爸爸就能早点回来了。可是我不敢问,我怕妈妈哭,妈妈一哭我也想哭的。

  再后来我就被妈妈送来这里,我就再没见过她了。开始的时候,妈妈经常打电话来。奶奶接电话时,我站在小凳子上闭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妈妈喜欢慢慢地说话,声音低低的,听她说话象渴了很久的人喝了蜜糖水一样。有好几次我想告诉她爷爷种的南瓜爬藤了,奶奶的丁香夜里偷偷开了花,我又多了个牙dòng。可是没机会了,我想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再没打过电话来。

  爷爷奶奶说大人都忙,妈妈忙完了就会来接我。我暗地里欢喜,等妈妈忙完了,爸爸也挣够车费了,他们就一起来接我。恩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我继续安心地等。

  我喜欢和爷爷一起去镇子上散步,学着爷爷的动作把手背在背后沿着湖边慢条斯理地走。海子是个没耐xing地家伙,他总是跑的很快,跑到我快见不到他了他才又回头来找我们。我讨厌自己一个人上街,有次帮奶奶买酱油,镇上的小孩子在我后面笑,一边笑一边说:“小哑巴不说话,说话的是个大结巴;结巴哭结巴笑,结巴学狗汪汪叫。”我把酱油瓶子往他们身上扔,可惜扔到一边去了,我只能哭着跑回家。

  有次奶奶和徐婶婶坐在厨房里剥豆角,奶奶叹着气:“你说我们囡囡说什么她也都明白,可这水灵灵的丫头为什么就是不肯说话?”

  我会说话啊,我靠在门边边想。我和爷爷种的小南瓜小丝瓜说话,我和角落里的丁香花米兰花说话,我和老梨花树上的大疤疖说话,我还和海子哥说话,连下鱼天出来的那个小蚯蚓我都和他说过话。他们知道我这几天牙疼;他们也知道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看着月亮想爸爸妈妈,死劲地想;他们还知道我想爸爸妈妈时候怕给爷爷奶奶听到都是咬着被角流眼泪的。所以海子每次看着我都象看个小可怜儿似的,这个大笨蛋!

  海子是个大笨狗。奶奶说他叫鹦哥兰养羊犬。狗怎么去养羊?象我养海子一样,每天端一大盆剩菜剩饭给他吗?那羊羔羔白雪雪的毛也是海子在帮它们洗澡吗?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我问过海子以前养羊的事,他象看白痴一样扫了我一眼溜达走了。

  其实他才是个大白痴,我记得有次我捉蝴蝶,蝴蝶飞到他鼻头上站住了。我说:海子哥,表动。他真的没动。可惜等我要捉住那个蝴蝶的时候,他受不住痒痒,打了个大喷嚏把蝴蝶吓走了,还喷了我一脸的口水,把奶奶笑得腰都笑弯了,帮我洗脸的时候她还在笑。

  我顶顶生气海子的眼里不是我一个。哼!他喜欢小叔叔好象比喜欢我还要喜欢。哼!

  那个家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笑我矮,还说我没饭桌高!六岁的娃娃能有饭桌高吗?爷爷说我还是小宝宝的时候把尿撒到小叔叔身上,我捂着嘴巴偷笑:活该!敢笑我。我以后一定长得比他高,等到那时候我就把他塞饭桌下面叫他和海子在一个碗里吃饭!哼!

  不过那个家伙很会剔鱼刺哦。他眼神比奶奶好,手也很巧,剔过刺的鱼ròu还是整块的。后来,后来还把那块鱼ròu放到我碗里。真是好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的?

  为了这个我好象忘记他笑我矮的事qíng了。

  其实,其实我有一点点喜欢他,那天晚上我在院子的角落里和丁香花聊天,我有点害羞地承认。小丁香,你表告诉别人哦。我觉得他有点象我爸爸。我爸爸的照片你看过没有?他笑起来左脸上会有一个酒窝,小叔叔也有,不过不明显。你说,他会不会就是我爸爸?

  可惜小叔叔不经常来,奶奶说他还在读书。以后每次他来我就缠着他玩,我希望能找到机会证明他是我爸爸。他带我和海子去大阳湖叼鱼,去镇口看老头们下象棋,在镇子里逛累了,他给我买一毛钱一大块的梨羔糖给我吃个饱。每次走到要拐弯的地方,他就问:“丫头,向左向右?”我坐在他肩膀头上,故意拉扯他或左或右的头发与耳朵,乐的咯咯地笑。

  有时候他回来很安静,眼神里藏着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他陪爷爷在书房下棋,我就溜到厨房里挨着奶奶听她和徐婶婶聊那些jī毛蒜皮。偶尔他自各儿坐花厅里打棋谱,点支烟燃在烟缸里。我坐在角落里偷偷地看他,大气儿也不敢出,竭力想从他脸上搜刮到我脑子里关于爸爸的那些残余的印象。

  后来有一次他打着棋谱抬头发现我,青烟渺渺中他黑瞳瞳的眼睛望过来,我好象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他走过来搂住我抱我坐回原先的位置,指着红木花几上棋谱说:“小家伙,这个是叔叔的世界”他的下巴搁在我脑门上,我呼吸里全都是他的气味,暗自猜想是不是就是我爸爸的味道。

  “我觉得你好象也有个属于你的世界。”他的声音很低沉很慵懒。“虽然你不爱说话,但是我感觉得到。”

  我好奇怪他是怎么发现的。我的世界吗?爷爷没刮gān净的胡子?奶奶身上的花香?徐婶婶手里的脆皮jī翅膀?园子里长得懒洋洋的菜苗苗?那串青涩的小葡萄?风里摇弋的丁香?还是从满洲窗投she来的阳光打在地砖上班驳的光影?还是海子哥飞奔而来时飞扬起的耳朵和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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