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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媚则天_城城/深水城【完结】(102)

  “早在先帝时,老将军便为秦府大将,一直深受先帝信任,贞观十七,你出任左屯卫大将军,检校北门屯兵,负责宫中要道玄武门的守卫。先帝当年玄武门之变,仍在眼前,所以这玄武门是否在掌握中,关系着宫廷所有一切变化的成败。”我淡淡应着,却是滴水不漏,将各种曲折一一道明,“而老将军能负责把握此要塞,足可证明你确是先帝最倚重的人。时至永徽六年,你虽不再担任检校北门屯兵,却仍任左卫大将军,掌宿卫宫禁,负责守卫正殿诸门,宿卫内厢,并防守皇城四面。”

  “我明白了……”程知节忽地仰天长叹,“我与长孙无忌皆是先帝玄武门之变的参与者,关系是较为密切。想当日先帝驾崩含风殿,长孙无忌为免引发恐慌,将此消息封锁,又密召我领六千禁军飞骑护卫太子先回京,诸事安排停当之后才宣布先帝的死讯,而后太子登基。我与长孙无忌既有此关联,无怪你们也要将我一并除去。”

  我懒洋洋地支颐一笑:“老将军识大体,知进退,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们亦不想为难你。”

  程知节没有回应,扬眉仰面,目光直直she来。他此举太过放肆,他的眼神也完全不是一个臣子对皇后该有的,他更似在望着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眸中仿佛浮了层薄薄的灰,愁绪万分。

  “像么?”我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问道。

  程知节毫不迟疑地颔首:“像!尤其那微挑的眉眼,简直一模一样。只是……”他再望我一眼,而后长叹一声,起身走到那一丛牡丹前,面露惊异之色,“这些牡丹都是皇后娘娘亲手所栽?”

  “是的。”我踏前几步,接过一旁侍女递上的花剪,慢慢修剪着牡丹的枝叶,悠悠说道,“我手植的牡丹竟能开得如此,算来也是出乎意料的天地之恩,只是我想令它明年开得更好、更多些。”

  程知节疑惑地问道:“皇后娘娘,这株牡丹开得如此茂密,为何您还要修剪呢?”

  “这chūn泥,如此肥沃,正是锄地种花好时节。而这花盆甚巨,要许多泥才能填满。”我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道,“养花的人都知道,若旁枝末节太多,生得太过茂密,这花的美艳便会被遮盖,甚至无法承接露水与阳光,会逐渐枯萎凋零。所以,总要修剪掉一些不必要的枝叶,以保持整株花的长势不受阻碍。”

  “我,臣明白了。”程知节先是一怔,而后神色释然,低吟道,“花开花落又一chūn,花开自有赏花人,花落哪觅惜花人?娘娘可知,你母亲亦爱养花?”

  我低头仔细地修剪着,想起母亲种在并州后院的那数丛梅花,没有答话,只是微微颔首。

  “那时在金墉城,她随手在后院撒了一把种子。没几日,坛子里便发了很多青青小芽,令她狂喜了一阵,四处奔走相告,恨不能每个人都知道。”程知节的声调有掩饰不住的低落,“待到寒冬,那淡白的花儿便开满院落,欺雪傲霜,甚是好看。”

  我望着他,别有深意地问道:“那依老将军看来,我母亲的园艺之术如何?”

  “皇后娘娘知取jīng华而去糟粕,所以留下的全是美艳,杂糙一根也无,自是完美。”程知节一愣,他望着我,似知无法回避,索xing慡快地道:“而你母亲养花,从不修剪,那花儿生长开放的速度与态势,却如有了灵xing一般,无处不是。”

  我一震,自然听得出程知节话语里的讥讽之意,与他默然相对,我自觉无颜,半晌也无语。

  “老臣明日便会上书陛下,请求告老还乡,安度晚年。”程知节若有会意地微微一笑。

  “多谢老将军。”我心头一快,连日的警戒终于松懈了。

  程知节目光冷静而dòng彻:“既如此,老臣告退。”

  我望着他缓慢而感伤地道:“我知是委屈老将军了,但我定会向陛下进言,令你衣锦还乡。”

  “臣先谢过了。”程知节施礼后便回身大步去了。

  我与李治虽已得到了以李绩为代表的军方支持,但长孙无忌若将心一横,联络昔日同僚,借用程知节统领的禁军之力,再策划一次玄武门之变,兵谏bī宫,也绝非难事。如此一来,程知节的左卫大将军之职决便绝不能保留。因此,我才会借葱山道行军一事,削掉了程知节的兵权。老谋深算的程知节确已知其中原由,不想临老还参与这种政争内斗,所以他才会从容赴京请罪。而我的本意只是要夺他兵权,令长孙无忌找不到援手即可,所以也不想将此事做绝。程知节既自愿告老还乡,此事便可完满解决。

  我的唇角微勾,手上略一用劲,咔嚓一声脆响,已将一支斜着生长的旁枝剪下。

  经过jīng心修建,枝叶整齐而细密,衬出那几朵迷离斑驳妖艳的牡丹花,红得过艳,在盛放背后有些微嘲讽的寓意,在空中舒展,香味馥郁不绝,美艳万方。

  花比人好懂、好养,我只要尽心照料它,它便全心回报,还我锦簇花团,开得分外艳丽。

  仔细看它,它是我如今的伴,我们相依相偎,用彼此的清寒与孤独攫取慰藉。我们是如此的忠心不二,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劝将

  青铜香炉内轻烟袅袅,似无所依凭,沉香馥郁,轻轻一嗅,心暖了,人苏了。屏风后,隐隐可见一张软榻,以及卧在榻上的人影。

  我缓步上前,手中玉琉杯中银牙茶轻缓浮沉,有着冷静沁人的香气。

  李治正半卧榻上假寐,似听见我的脚步声,倏地醒来,他有些讶异:“媚娘,你怎么亲自来了?”

  “臣妾方才便来了,见陛下昼寝未起,未敢打扰。”我将茶杯递于李治,声音淡淡。

  “你贵为皇后,如今又怀有身孕,这等小事你怎也亲自动手?”李治轻抿一口,他怔了下,放下杯盏,若有所思,杯中那一抹挥不去的余味,诱得他复又端起杯抿了一口,他定定地望着我叹道,“如此多年,始终是媚娘的茶艺最高,沏出的茶最合朕的心意……”

  “陛下过奖了。”我缓缓收起杯盅,声音仍是悠悠缓缓,“侍侯陛下乃是臣妾的本份。”

  “本份?那是寻常女子才会做的事。”李治静了神色,认真地凝视着我,“而你不是。”

  “臣妾确是世俗女子,也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全心对我,膝下有可爱的孩儿,如此,便也足够了。”我悠悠说着,声音中仿佛带着静润的水气。

  “媚娘,我知这几日我确实疏于政事,累你受罪。”李治见我如此,轻轻握住我的手,赧然低声道,“我答应你,往后不会再如此了,再留你一人来应对这些奏书,你便可静心调养身子……”

  “谢陛下。”我垂眸轻笑,明明应该欢喜知足,可为何依然觉得遥远?男人的苦大多浮游于体表,女人之痛却深藏于ròu心,不得示人,“陛下,程知节已辞去禁军统领的身份,告老还乡,他临去时向臣妾推荐一人,便是在葱山道行军中智勇杀敌的苏定方。”

  “苏定方?”李治一皱眉,“此人原为窦建德、刘黑闼部将,贞观初年,他才被大唐重新启用,听闻他虽会领兵,却脾气bào躁,不服管训,恐不能重用。”

  “陛下,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有真才实gān之人,通常都有些傲气,越是将相之资,越难以管训。”我怔了下,微微蹙了眉,再进言,“任人以贤、任人以能、任人以需、唯我所用,方为明君。”

  “是,是,听你如此说,朕若不重用他,朕便成昏君了。”李治轻抚我的脸颊,无奈且悠然地一笑,“但朕确不想与此人打jiāo道,此事便jiāo予你去办吧。”

  “是。臣妾遵旨。”我微一欠身,淡然领命,“时辰不早了,臣妾便不打扰陛下就寝了。”

  “媚娘,今日留下好么?”李治见我转身要走,忽地抓住我的手腕,“我已许久不曾与你同榻而眠了……”

  “陛下,臣妾如今已有身孕,不能侍侯陛下。”我略一垂首,却未转身,声音淡然微凉。

  “媚娘……”李治一僵,紧抓着我的手微松,他长叹一声,终是没有再挽留。

  我侧头望着李治,抿唇不语。方才来时我步入前庭,大姊正从偏殿过来,她远远地望见我,便闪身躲避,不与我照面。她为何来此,我自然心知肚明,我极力扬弃,极力掩饰,避重着轻,只为在夹fèng中寻找舒适与安宁。

  只因我始终记得那年母亲将她领到我面前的qíng形,那日天气出奇得晴好,阳光透过窗格落在她的发上,仿佛细密金灿的绣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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