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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媚则天_城城/深水城【完结】(114)

  我便传太医诊脉服药,这御医许胤宗,年已八十余岁,在隋唐之时,便是一位名医,生平医治奇症怪病之人,已达数千余人。他被我急召而来,先去诊了李治的脉,又去诊了大姊的脉,这才前来向我禀报。

  许胤宗缓声说道:“万岁与夫人,同患一病,皆因风寒入骨,高烧不退。但万岁是男子,又值壮年,体力素qiáng,尚可救药。但夫人乃女流之辈,娇弱之躯,恐已无药可救。”

  我看着案上青瓷瓶中的白梅,眸光冷湛,语调却是温和:“韩国夫人是我大姊,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想法救治。若有何需要,无须向我禀告,直接去御药房取便可。”

  “是,臣定当尽全力。”许胤宗领命便去了。

  窗外白梅怒放,雪海之中,暗香盈袖,那花容亦是冷冷,无qíng而又动人。

  李治与大姊那一场荒唐之事,犹如一出闹剧,我只束手旁观,看不多时便已凄然结束。

  此时李治的病已愈发沉重,他口眼紧闭,气息促迫,已无法下药,幸许胤宗行医多年,医术jīng湛,用huáng蓍、防风各二十斤,煎成热汤,闷在屋子里,热气奔腾,势如烟雾。每日如此熏蒸着,李治淌下一身大汗。十几日过去,他的病势果然渐渐减轻,清醒过来。

  但大姊的病势,却一天重似一天。

  我每日都前去探看,嘱咐内侍宫女悉心照料,也命御医不可懈怠,必要全力救治。

  室中静雅,无尘无声,我望着躺在榻上的大姊,一言不发,光yīn似已寸寸逝去。

  大姊已病入膏肓,难以动弹,似察觉到我的注视,她虚弱地睁眼,正对上我的,她面露惊惶之色,不得不避开我的目光。

  “媚娘,你,你与母亲生得真像……只是,只是,你们的气韵却全然不同。”大姊犹豫许久,这才敢于我对视,她忽而无奈一笑,“母亲柔美温婉,如光华内敛的明珠。而你却是冷艳无双,如寒光冷洌的宝剑……孤高明丽,使人不可亲近。”

  我淡淡一笑,声音温和如水;“大姊莫要再多想,安心养病便可。”

  大姊美丽秀气的眼眸中流露出伤感:“媚娘,你是讨厌我的吧?我很早便知道了。母亲领我回武家的那一日,你望着我,眸中有些许无奈,有些许不耐,更有些许不屑。”

  我眸光一暗,但刹那之后,又恢复了如常神色:“大姊,你想得太多了。”

  “呵,我明白的,对于你不喜欢的人,你一定是半点jīng神与柔qíng都不肯làng费的,你从来就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大姊看着我,微微一笑,“你既不会像我这般自怜自艾,更不会像我这般胆小怯懦。幼年时,你得知母亲被武元庆他们诋毁,便会去替她报仇。谁对你好,一丝一点,你倒是都会记得。母亲责罚你,你也不哭不闹,只是瞪着眼睛看着,真正是有仇必报,毫不畏惧。”

  “大姊,不要再说了。”我移开目光,静静看着远处。

  “你自小便绝顶聪明,我与陛下的一切,想必你早已瞧在眼中。我知你看在母亲的面上,所以才隐忍我至今。你为陛下日理万机,不论后宫朝堂,事事都为他分忧解难,满朝上下无人不服,我远比不上你。”大姊悠悠数道,“我自正德二年入宫,算来已近十年了。十年了,你一直待我不薄,是我自己贪得无厌,如今命不久矣,亦是报应。”

  一旁有宫女奉上拿过药盅,我伸手接过,轻chuī了几下,盛了一匙,喂入大姊嘴中:“大姊别胡思乱想,你只不过是偶染风寒,静养几天,应无大碍。”

  大姊抿了一口汤药:“媚娘,我只有一个请求,我死后,务必将我的灵枢送回并州老家。”

  “我答应你。”我放下药盅,低声说道,“你莫要多虑,好好静养,改日我再来看你。”

  “媚娘……”大姊在后轻叫,我却已顾不上了。

  离开大姊住所后,我穿过梅林,yù回正宫。

  一名少女正从冰纹青石铺地的小径徐徐而来,正是大姊之女——兰儿。

  她正值二八年华,外罩一件绯红织纱披风,绛绢彩袖,体态风流,腰肢袅娜,云髻半偏,一双秋水低横,顾盼生姿,粉颊红润,珠唇含笑,白雪凝肤,滑腻生香,望之如花中仙子,令人惊艳非常,不敢bī视。

  “兰儿见过皇后娘娘。”兰儿款款上前施礼,行动不尘,轻盈翩然。

  “不必多礼。”我轻扶起她,心中暗叹,自是年轻好,芳华正茂,令人称羡,“一段时日不见,兰儿出落得愈发动人了。”

  “皇后娘娘过奖了。”兰儿娥眉轻蹙,似有千愁,“母亲她的病……”

  “兰儿不必过于担忧,大姊她只是染了风寒,过几日便可痊愈。”我轻声安慰她。

  “但愿如此……”兰儿眼中含泪,“若母亲去了,兰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心,有我在此,必会照料你,不会令你吃苦。”我抚着她的脊背,安抚道。

  “多谢娘娘。”兰儿躬身谢恩。

  “你这披风瞧着jīng致好看,改日我也做一件。”我为她系好披风上的丝绳。

  兰儿侧头,娇笑道:“这色泽与款式,只适合年轻女子穿,皇后娘娘若想要,兰儿便命人做件灰色的好了。”

  我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去看你母亲吧。”

  “是。兰儿告退。”兰儿微施一礼,便飘然而去。

  暮色微暝,天边,晚云尽收,一弯冷月,寂静淡然。

  我冷眼看着,不远处的正宫,如一截千年沉香木,一半隐入苍茫夜色里,一半浮在如云月辉中,在寂寂黑夜里泛着幽明光华,不容任何人染指。

  隐晦

  chūn来转暖,百鸟朝仪,桃花如雪乱在风里。

  初阳之芒四she,水波般dàng漾,碎洒一地。

  牡丹怒放到令人诧异,薄如细绢,诱惑的光泽,贵气bī人,千娇百媚,美艳万方。

  “这花开得真好看,娘娘的心血果然没有白费。”一旁的林锦啧啧称奇。

  我拿起花剪,轻轻一叹:“古来皆是红颜萎地无人收,开得过于艳丽的花,凋零时却令人不忍再看。”

  林锦听后直皱眉头:“娘娘,这话不可再说,此乃不祥之语啊……”

  我轻笑摇头,我素来百无禁忌,又岂会去在意这些琐事。我正要开口,忽有一名宫女匆匆入苑,跪地禀报道:“今晨,韩国夫人病逝迎喜宫……”

  我面色平静,兀自剪下多余的旁枝,不料尖利的枝却深深地刺进了我的手指,粗而尖的枝,入ròu时我竟没有一丝察觉。

  但手指的痛感却缓缓来了,如同用钝刀割,渗透的痛可入骨,细细地往外流着血。

  我任由林锦糙糙处理了伤口,沉默半晌后,终于道:“传令,将韩国夫人的灵柩运回并州,厚葬。”

  我转身回宫,换了一身素衣服,便直往迎喜宫去了。

  迎喜宫中本是华丽,如今撤去所有陈设,只显空寂。正中供着一座灵台,素幡白帏层层挂起,被风chuī得飘卷难定,涌动一室的雪làng,触目冰冷,望之凄凉。

  兰儿一身缟素衣裳,不施粉黛,一望便令人怜惜。她跪伏灵前,啼哭不止,望见我,便扑入我怀中放声悲泣。

  我搂着她轻声劝慰,半晌她才止住哭声,神色微茫地立在一旁。

  不时有妃嫔、女眷前来吊唁,斜阳一寸寸沉下去,夜色已暝,远处的一切便开始看不真切。我静坐台旁,望着静静平放的灵柩,忽然觉得无比荒诞,只想笑。

  内侍尖细的嗓音倏地传来:“陛下驾到!”

  我略略一笑,起身迎驾。

  李治面色苍白,脚步微浮,由内侍搀扶着,想来是大病初愈,身子仍虚。

  他一脸痛楚,扶住灵柩,似难以自制,眼中竟流出泪来:“是朕害死了夫人!”

  内侍宫女赶忙上来劝住李治,我却离得远远的,低头抚弄手中的玉镯。

  李治拜祭完毕,正坐在一旁的椅上养息,灵帏后忽隐隐传来女子的啜泣声。

  “兰儿……”李治低唤,“是你么?”

  “陛下……”灵帏一挑,兰儿便奔了出来,见了李治,只唤得一声陛下,便双膝跪地,哭得十分凄凉。

  李治原就悲痛,如今被兰儿如此一哭,当下那伤怀又被勾了起来,便将她搂定在怀中,二人一同垂泪,众人百般抚慰,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兰儿却搂着李治的脖子不肯放手,她娇声泣道:“陛下!今夜莫再留兰儿一人丢着在宫中,空dòng冷清,实在是吓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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