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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媚则天_城城/深水城【完结】(82)

  破灭

  大姊闻言一怔,身子微颤,如雪皓腕迅疾地收了回去。

  “这玉镯……”我心生疑惑,还想再问,抬头却见奶娘抱着弘儿正从屋外进来。

  “母,母,母亲……”弘儿望见我,便在奶娘怀中挣扎着。他还不满两岁,话仍说不清楚,只会发几个单音。他下地后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十分趣致可爱。

  “弘儿。”我将他抱在怀里,爱怜地抚着他的面颊,他安静地伏在我的怀中磨蹭着。我心中暖暖,早把方才要问大姊的话丢到九宵云外去了。

  “说也奇怪,弘儿xing子孤僻,从不喜给人抱。若有人硬生生地将他抱在怀里了,他耍起xing子来,又抓又挠又咬,令人头疼。”大姊眼中闪过诧异,随即微微蹙眉,“我虽照顾他起居饮食,他有时都不愿让我亲近。但每次抱他来见你,他都十分乖顺听话,总喜欢粘着你,不吵不闹。”

  我心中一动,振眉笑道:“血缘之qíng是割不断的,哪怕间隔千里。这靠的不是记忆,而是血脉的联系,毕竟,我是他的亲生母亲。”

  “是啊,你是他的母亲,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大姊微叹,似有些失落,很快她便展颜笑道,“弘儿生得极俊,肌肤又白,恐怕同年的女孩中都挑不出几个能与他相媲美的,宫中宫女们对他可是爱得紧。只是他极不爱吃饭,每次吃饭都得一边逗一边哄,一边见fèngcha针地往他嘴里塞上一口,夜里又喜欢蹬被……唉,真是令人又爱又恨。”

  “弘儿啊弘儿,你将这宫女所有女人身上攒下来的疼爱,全加在你一人身上了。”我听大姊如此夸赞弘儿,心中自然欢喜,转而说道,“我每日忙于政事,无心照料弘儿,幸而大姊不辞辛劳,悉心为我照看弘儿,我心中自是感激不尽……”

  “妹妹莫要再说,我们是姊妹,无需如此客套。”大姊微笑着,探身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腕,“妹妹方才是要问我这玉镯的来处吧?这是陛下赐于我的。”

  “哦?”我并不感意外,只虚应了一声。

  大姊凝眸望着我,声音淡淡:“前几日陛下也曾去探望弘儿,他说我照料弘儿有功,所以便将这玉镯赏赐于我。”

  “大姊如此一说,倒也提醒我了。你照料弘儿,确是辛苦,我也该有所表示。”我的声音也悠悠缓缓。其实我心中已隐隐窥得些端倪,却硬是压下,只因我不愿去想。

  我侧头细看,大姊举手投足间妩媚尽显,柳眉婉转,云鬓低垂,眼角的那一丝细纹,早已变得微不足道。甚至这风霜之色,只能使她愈发显得我见犹怜,连我都望得有些迷醉,更不用说他人了。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肮脏、龌龊、无耻……这就是后宫的全部,繁华背后满是淤泥污血,但在心中深处的某个角落,我依然天真地期望,能有真心的微笑与明亮的眼眸。

  所以,我不愿再去想,也不愿将这内心的疑惑彻底解开,只因我不愿去破坏心中这最后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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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秋天似乎格外短暂,振翅迂回的大雁还未飞远,漠然白雪便已悄然落下。

  “昭仪,下雪了!”夏莲奔出房去,雀跃地在院中转着圈圈,她伸出手去接飘然洒下的纷扬白雪,欣喜地说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是啊……”我懒懒地半倚在软榻上,看着亭外柳絮似的飞雪,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漫不经心地应着。临盆在即,我心中却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在屋中只觉得憋闷,便到院中散心。

  霏霏白雪,凛凛寒风,虽是冬日,园内白梅却含羞半开,似对风雪qíng有独钟。枝上霜花冰凌,迷蒙之景十分美丽。

  远处松柏苍苍,树影婆娑间,突然簌簌落下几团雪,声并不响,却惊得我的心狂跳不止。

  我心念一动,低头不住地呵手,似是畏寒。

  夏莲眼尖发现了,便说道:“昭仪可是冷了?我扶您回屋吧。”

  “不,我还想在这坐会,你去取只手炉来。”我镇定地道。

  夏莲应了声,正要去取,我又道:“对了,我如今最经不得熏了,那手炉里的炭,一般的炭使不得,就连上好的无烟炭也不成,只能用最好的银丝炭,你去内侍省那边取点来。还有,我想安静地呆会,你吩咐下去,让他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召唤,任何人不得进院打扰我。”

  “是,那昭仪在这稍等。”夏莲拿了毛毯为我盖好,便大步出了院门。

  我望向松树丛,若无其事地道:“出来吧。藏头露尾,倒是一点都不像你了。”

  从树后转出一个男人,他身形高大,头戴暖帽,身披狐裘袍,脚上蹬了一双黑缎鹿皮靴,正是怒战。他大步向我走来,这一刻,园中极静,似乎能听见飞雪迎风落下的微声,甚至是梅花微开的声响。长年沉寂的湖泊,漾起丝丝涟漪。

  被我揭穿了藏身处,怒战却丝毫没有窘迫,他大喇喇地在石廊上坐下,翘着腿,眯起眼望着我的腹部,嘿嘿笑道:“许久不见,丫头你丰腴了不少。李治倒是对你不错,将你养的又白又胖。”

  我一见怒战,心中已是微凉,见他在后宫中如此有恃无恐,更加凝重,他此行必不会只为了来与我见那么简单。

  “丫头,瞪大了眼望着我,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怒战微探身,呲着牙问我。他仍是从前的狂妄姿态,举手投足,甚至连细微的表qíng都未曾改变分毫。

  我有刹那的恍惚,但下一瞬便清醒过来:“突厥又派使节前来大唐,你便是那使节?”前几日我听说突厥使节来访,其中有一人是突利的儿子,心中便已忐忑,如今所担心的事qíng,终于发生了。

  “是,我求了父汗许久,他才答应让我来。”怒战答得十分gān脆,伸手过来抚我的脸颊,“我对使节之事毫无兴趣,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你。”

  “如今已见着了,你可以回去了。”我全身僵硬,gān笑两声。

  怒战慢慢地抚着我的脸颊,似是非常享受,他欢喜地笑着,笑容似乎比正午的阳光还灿烂:“见是见过了,你跟我走吧。”

  “走?”我有些恍神,转瞬间,我已被他打横抱起。

  怒战毫不费劲地抱着我边走边笑道:“你是我的逃妻,我如今带你回去。”

  我这才醒悟过来,心思立刻乱了,眼看怒战越走越快,已到院门口,才qíng急地用力推着他的胸膛:“慢着!”

  怒战一手抱住我,一手捂住我的嘴,嘘道:“收声,若是唤了那些宫女内侍来,便真的走不成了。”

  我有些气喘,竭力平复了思绪才道:“我不能跟你走。”

  怒战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他收起玩世不恭的神qíng,沉声问道:“为什么?”

  我啼笑皆非,伸手一指自己高隆的腹部:“我早怀了他的孩子。”

  怒战似是有些无措,而后他拖长了音慢慢说道:“只要是你的孩子,我亦不会在乎。”

  “呵……”我抚额冷笑,“你以为这样抱着我,我们能安然出宫么?”

  “你以为我会惧怕李治么?”怒战低头望着我,嘴角浮现的竟是隐隐的笑意,“你根本不用去顾忌,我突厥铁骑二十万,横扫糙原,势力之大早已怵动大唐,就算我向李治开口要你,他也对我奈何不得。”

  “你想的太简单了。当年太宗皇帝方才即位,颉利便曾率兵二十万直bī长安,京师震动。太宗皇帝以疑兵之计,亲率臣下及将士隔渭水对话。最终结为渭水之盟,突厥领兵而退。”我垂下头,似笑非笑地道,“而贞观三年秋,太宗皇帝命李靖统兵十万,分道出击突厥。李靖出奇制胜,在定襄大败突厥,颉利西逃吐谷浑,途中被俘。时值当年三月,突厥灭亡,慑于大唐天威,从此你们便称臣,年年朝贡。所以,突厥从来都是大唐的手下败将。不是我轻视你们,你们虽是兵qiáng马壮,却不知用兵之术。”

  怒战抬起我的下颚,他眼神一扬,“你的意思是?”

  “且你如今虽是王子,但并不得你父汗重用吧?贸然行事,只会令你失去更多机会。”我不惊不怒,依然浅笑温和。

  怒战扬首哈哈大笑,yīn鸷的笑声不乏苦涩:“你说的对,我这个王子早已有名无实……”

  “敛戟不利不可断割,毛羽不丰不可高飞。人生百年,当纵观全局,方可纵横天下。胸怀大志者,当隐其志。”我并无取笑之意,肃然道,“中原人喜读《易经》,其中乾卦说‘潜龙在渊’,说的便是,若想随心所yù,便要待时而动,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四处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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