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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媚则天_城城/深水城【完结】(93)

  虽然近在咫尺,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四周极静,jīng芒点点,风沙肆掠,我的衣裙窸窣翻飞,他的弯刀泛着冷亮清光。

  “为什么?”怒战咬牙再问。

  “这是我能为母亲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我的声音温和如水,“其实是他看破了,了无可恋,自己断绝了生机,一心只知归去。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他也是我最敬重的义父!”怒战握刀的手在隐隐颤抖。

  “你若想要为他报仇,那便动手吧。”我并无畏惧,只是仰首望着他。

  怒战眉眼一厉,刀锋微划破我的肌肤,却停了下来:“你对我可曾有一丝qíng意?”

  “不曾有过。”我微闭眼,从容镇定,只因我知晓,他绝不会杀我。

  “啊!”怒战大吼一声,刀光闪,斩断我一缕发丝,似结束了一段孽缘。

  “我只愿此生从未遇见你。”怒战抱起库摩的尸体,他蓦地低下头,一颗清泪毫无征兆地坠落于地,他仰首,眼角却没有泪迹,一切恍若一梦,他抱着库摩的尸体跨上马,飞驰而去。

  “我这一生都恨你。”风中似隐隐传来怒战的声音,并不真切,却如此清晰。

  沙漠之夜yù如暗海,颈项缠绵似锦绸,激qíng一瞬,耗尽一生,即使来世,我也无法忘记,那夜他柔软的唇,刻骨的爱。

  怒战是残忍无qíng的,但至少他是单纯地爱着我,他的yù望,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爱恨,也比所有人都清楚,我不及他。

  我走到帐外,huáng沙漫天,远处一队马匹迅疾而来,转瞬间已到眼前。

  “昭仪!”领头的侍卫飞身下马,伏地行礼。

  “走吧。”我没有回头,没有留恋。

  有信仰的女人脆弱到透明,没有信仰的女人qiáng悍到无耻。

  命若蝼蚁,往事如风,时光似海,逝去不返,无法逾越的道德羁绊便如此被我踩在脚下。

  杀女弑父,万劫不复。

  痛者自痛,伤者自伤,从此,我废亲,也无爱。

  我是武照,我只是我,不属于任何人。天地早无容身之处,世间早无牵挂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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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娘!”李治也顾不得一旁还有宫女,将我牢牢抱在怀中,仿佛一放手我便会消失不见,他只唤着我的名字,其他的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似有了错觉,思绪不时地游离,仿佛此时此地不过一场梦魇,我如行尸走ròu飘dàng游走。而我的眼,竟渐起cháo湿。这半生,得到的时间太短,失去的时间太长,如今,只剩这个男人。

  良久,李治轻轻放开我,抚摸着我的脸颊,爱怜而疼惜:“媚娘……”他轻轻把我放在塌上,炽烈的吻印在我唇上,灼热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

  我侧头,却是在回望那个杀意朦胧的夜晚。在无爱之下,冷静,便能达成一切。过往渐行渐远,掌中所染的鲜血却始终温热,我心中恻然,只盼明年chūn日,能收复那一岭葱茏青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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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途颠簸,终到九嵕山。永徽六年正月,李治亲谒昭陵。

  幽淡色彩,衬着纯黑的背景,颇觉庄肃。文武白官,宗室子孙皆到献殿,侍立于先帝牌位两侧。在陵山侍奉的先帝妃嫔、大长公主、长公主,以及太妃杨氏等也侍立在寝殿神座左右。而后李治下辇易服,行哭就位,依照礼仪,捶胸顿足,号哭作拜。众人齐声哀呼,声cháo涌过,仿佛滚滚闷雷逝向天际。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勣及左屯卫大将军程咬金等人上前供奉祭品。

  我在旁冷眼看着,长孙无忌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眼中,这局棋,终是要分出胜负的。我与他,必将是,或者一直是,你死我活的对手,无法共存。若无一人倒毙,便绝不会停止。

  祭奠既毕,宫中百官及其亲眷依次散去。第二日我们便打道回宫,宫中的日子依然沉闷。我亦不急于求成,静默不动,只是专注地写《内训》一篇,此篇是教导女子如何服从丈夫,幽娴贞静……我既不动,如此一来,长孙无忌等人自然无法抓到什么把柄,也不敢妄动,数十日过去,双方倒是互无gān涉,平静无波。

  “昭仪,你面色苍白,可是身子不适?”入夜,林锦奉来安息香,见我依然在案前奋笔疾书,便关切地问道。

  “我也不知,只觉困乏……”我方才说道,便觉一阵眩晕,险些载倒于地。

  晚时,李治便与御医赶了过来。

  御医诊治片刻,便面露喜色跪伏于地:“陛下,昭仪,大喜!”

  “媚娘!”李治听后满脸欢跃之色。

  大喜?我却是心中一沉,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密谋

  夏日晚风轻拂,和缓非常,穿廊越窗,绯纱帐妖娆飘动,如同腰肢柔软的舞者在翩跹飞舞。

  我斜靠在缠枝莲纹榻上,几卷奏书闲置于案。

  “昭仪,李义府已在殿外等候多时。”林锦奉上一盅清茶。

  我接过茶盅,轻抿一口:“你去告诉他,我昼寝未起。”

  “是。”林锦低应一声便去远了。

  我继续翻看手中的奏书,斜阳西沉,帘卷西风,茶水也喝尽了,那茶叶儿却仍打着卷,巴在沿上不愿沉入盅底。

  “昭仪,那李义府仍在殿外等候。”林锦入内燃上烛火。

  我放下书卷,懒懒地说道:“命他进来吧。”

  李义府很快便细步入内,他垂首躬身,隔着绡帐,毕恭毕敬地向我行礼,大气也不敢出,显得格外恭敬,至少表面上如此。

  “早听闻你风度翩翩,又饱读史书、文才风流,”我侧头瞥了李义府一眼,似笑非笑道,“常赴友人诗酒集会,与太子司议郎来济同以文章翰墨扬名,时号‘来李’,以文才耸动一时。”

  李义府仍是毕恭毕敬地答道:“臣才疏学浅,昭仪过誉了。”

  “‘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懒正鸳鸯被,羞褰玳瑁chuáng。chūn风别有意,密处也寻香。’”林锦为我换了一盅茶,我伸手接过,却也不急着饮下,只捏在手中把玩, “如此柔媚清丽的诗句,读来令人心旷神怡,不得不赞叹做诗之人的才华。”

  “这是臣信手之作,难登大雅之堂,令昭仪见笑了。”李义府见我随口吟出他的诗句,面色微变,片刻便恢复如常。

  “信手之作?贞观八年,剑南道巡察大使李大亮将你荐举给朝廷,很快诏下,你便补为门下省典仪。先帝召见你,想一试你的才学深浅……令你当场以‘咏乌’为题,赋诗一首。”清香浮动,茶色冷冽,我晃了下手中的茶盅,漫不经心地道,“先帝题目方出,你脱口吟道:‘日里扬朝彩, 琴中闻夜啼。 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先帝听后倍感满意,称赞你的文采,当场授予你监察御史,并侍当时晋王。而后晋王为太子,你旋被授为太子舍人、崇贤馆直学士。”

  李义府身躯一震,却未答话,只垂首不发一语。

  “你也曾写《承华箴》奉与陛下,文中规劝陛下‘勿轻小善,积小而名自闻;勿轻微行,累微而身自正’。你又言,‘佞谀有类,邪巧多方,其萌不绝,其害必彰。’此言有文有质,确是jīng辟,引人深思。陛下将《承华箴》上奏先帝,先帝览毕大喜,称你为难得之栋梁,随即下诏赐你帛四十匹,并令其参与撰写晋书。”我仍斜靠软榻,笑意平和,曼声说道,“而后陛下即位,你便也升为中书舍人。次年,你便兼修国史,加弘文馆学土,可算青云直上,颇引朝臣注目。原本你的仕途可说是一路坦dàng,只是听说你近来有些麻烦?”

  李义府沉默片刻,似已按下心神,这才悠悠地道:“臣不知昭仪所说的麻烦是何意?”

  “如今长孙无忌是朝中重臣,高阳公主一案,他已险些将魏王余党消灭殆尽。”我以指尖挑拨着盅中的茶叶,意态悠静,“我听闻你也曾是由huáng门侍郎刘泊、侍御史马周的引荐,又与许敬宗等相连结,算来也属魏王党的外围,如此一来,地位恐怕是岌岌可危。”

  李义府涔涔汗下,勉qiáng答道:“我并未犯事,昭仪只怕是危言耸听。”

  “我是否危言耸听,你心中自然有数。”我已dòng悉李义府内心的彷徨,轻松一笑,有意让他听见我奚落的笑声,“怎么?王德俭劝你来的时候,没有对你将其中利害说清么?”

  李义府闻言全身巨震,他仿佛突然对眼前一切没有了主张,抬头瞠目望向我,他随即又垂首,不答话。

  “你也留心朝中动态,必知长孙无忌意将你贬出长安,即将奏请陛下贬你到到偏远的剑南做壁州司马。”我平静地望着李义府,我看出了他的失意,却依然不松口,“这王德俭是许敬宗外甥,其貌不扬,但诡计多端,善揣人意,且与你私jiāo甚密。他知你如今有难,特告之一计。你一筹莫展,这才会冒险入宫来见陛下,求得最后的生机。我说的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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