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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媚则天_城城/深水城【完结】(98)

  我不及细想,立即起身向正殿走去。

  此时已近huáng昏,天色暗淡,风意陡寒,瞬时浓云影日,簌簌地下起雪来。

  李治独自一人站在殿中,临窗而立,衣袂飘然。

  我缓步上前,没有掩饰,张口便问:“陛下,你今日见过王皇后与萧淑妃么?”

  “啊?不,不,没有……”李治见我劈头就问,一脸慌乱,竟失口否认。

  我深深地看着他:“去便去了,毕竟你们夫妻一场。”

  “朕……”李治倒吸一口气,苦笑道,“朕见她们二人确实凄苦……朕想……”

  “陛下此举,亦是人之常qíng。”我连眉头都不皱,只淡淡说着,“只是陛下乃天子,并非常人。若如此多qíng,恐怕会招来大祸。”

  “大祸?媚娘你言下之意?”李治被我说得一愣。

  “陛下立我为后,险些与顾命大臣们翻脸,我虽做了皇后,但他们仍对此事不满,所有的政敌,只是暂时bī退,并未被击溃。”我微微蹙眉,侧首迎上李治的目光,“陛下此时若对废后礼遇有加,恐怕那些大臣寻得了把柄,变本加厉,再次上表,到那时,局势亦会大变,望陛下三思。”

  李治听我如此说,不觉脸色煞白,怔怔地问:“你说的有理,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我见李治瞬间变了脸色,想来方才王皇后与萧淑妃催人泪下的可怜模样已被他丢之脑后,变得毫无意义,他如今担忧的恐怕只是他的王权是否牢固。长安城中,宫闱之内,从未有过真正的温qíng脉脉,所有的一切都只为留住那高高在上的地位。

  我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神色,却再也无法寻得一丝软弱的qíng绪:“陛下英明,想来心中早已有数,臣妾便不妄语了。”我的微笑仍是无懈可击,“陛下累了,早些歇息吧。臣妾告退。”

  我施礼后离去,李治也未做挽留,他静静地凭窗而立,目光萧索却又犀利。

  我与李治相jiāo近二十年,他xing子懦弱,为人仁厚,这点从他仁孝长孙皇后与恭敬先帝便可看出。但他亦赐死自己的手足——李恪、高阳公主,下一刻他便要赐死毫无过错的发妻,如此冷血的诏书样样都是他亲手所下,手段又是何等残酷!他似内心厌恶纷繁的厮杀,手中却又握有绝命的利器。如此一个矛盾的男人,却是我要相守一世的夫君。同仇敌忾,钱货两契,彼此不涉,恐怕就是我们最真实的写照。

  我冷眼旁观,只是利用了人xing的贪婪与人心的yīn暗,无需挑拨与离间,只要适时适地地让某些人知道某些事,所有的一切便能如我预想般顺利地进行下去。

  暮色渐落,庭中薄雪满地,踏上却轻软无声。晚冬梅花,遥遥映着寒风飞雪,涟漪顿生。

  我伸手折了一枝白梅,放在鼻下轻嗅,冷香沁了满怀,我缓步前行,蓦然回首,身后的天却倏地暗了下来。

  我不禁了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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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后,我犹在睡梦中,便听林锦在榻旁轻唤。

  “恩?”我半梦半醒,含糊地问了句,“何事?”

  “陛下下诏了……”林锦有些吞吐,但其中的意思我瞬时便明白过来。

  “哦……”我起身披衣,平静地颔首。我昨日只轻描淡写地与李治商议,却是注定了王皇后、萧淑妃的万劫不复,今日便颁下了处死王萧二人的敕书。在此事上,我不知该责李治薄qíng寡义,还是该赞他的果敢雷厉。

  林锦为我梳发,神qíng甚是古怪:“还有一事,那感业寺的主持,今晨也死了……”

  “她?”我略顿了下,双眉微皱,“细细说来。”

  “昨日皇后娘娘封赏她,她自是欢喜异常,回到寺中,经过池塘,一个不慎,竟失足落入池中,”林锦嘴上说着,手上也未闲着,熟练地为我挽了个髻,“等来人将她捞上来,却已断了气。可惜啊,本是得了封赏,该享福了,却是命浅福薄,受用不得。”

  我扯唇冷笑,即使我想饶她,天亦留不得她。冥冥之中,果有天定,恍如一梦。

  “皇后娘娘,我还有一事禀报。”林锦一丝不苟地为我绾发,“皇后殿中人手不足,我便私自从内侍省那边又拨调了些人过来。”

  “这等小事,你做主便是了,不必回我。”我并不在意,只对着铜镜细细地照着。

  林锦收声敛容:“其中有一人,想请皇后娘娘一见。”

  “带进来吧。”我见林锦神色凝重,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也不多问。

  很快进来一个瘦小的宫女,她清瘦的脸上有几颗雀斑,生得并不美丽,看着却很伶俐,她恭敬地向我行礼:“奴婢香桂,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起来吧。”我收回目光,随意一摆手。

  “皇后娘娘可曾记得梅苑?”香桂轻轻地问道。

  “你知道些什么?”抚着发鬓的手一顿,我故作无意地问道。

  “奴婢在先帝时,曾是梅苑的宫女。”香桂仍不紧不慢地说道,“当日梅苑大火,却将一切烧得一gān二净。”

  这次我不再多问,只是停了动作,侧首望着她。

  香桂被我凌厉的目光望得微微一颤,但很快她便淡然说道:“奴婢知道那火是何人所为。”

  “是长孙无忌对么?”我停了一停,缓缓问道。

  香桂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皇后娘娘怎知……”

  我半点眉头不皱,记忆如临河倒影,扑面而来。当日我原是发狠想放火烧了梅苑,断了母亲与先帝的种种,不料却有人抢在我前头动手。事后我仔细分析,母亲那时根本不在梅苑,此人的本意绝非要她的xing命,而是要杀死我。谁都知道先帝爱母亲至深,谁若想加害母亲,结果绝不是身首异处这般简单,所以此人的目标是我。我若死了,母亲会哀伤,但先帝却会欢喜,此人此举,是要讨好先帝。排除其他,有能力做此事的人,除了长孙无忌,还能有谁?

  母亲……回想往事,我眼中慢慢浮上了泪。窗门微开,寒风涌入,冷冽透骨,我微微一颤,猛地醒悟过来,这长孙无忌是绝留不得。我与他并非私怨,而是因为他是我权术之路上的拌脚石,定要除去。

  “香桂,以后你便留在我身边,直接听从林锦的调配。”我暗暗握紧了拳,片刻后松开,若无其事地微笑道,“你先下去吧。”

  “是。”香桂听后欢喜地谢恩去了。

  这个女孩并不单纯,恐怕当年她亦是长孙无忌安cha在母亲身边的眼线,而今她懂得出卖旧主人来讨好新主人,便知她心机之深。

  但世无恒友,亦无恒敌,唯有恒利,我正需要这样的人,狡猾而有追求,并不是罪过。而善良若被利用,那便是愚蠢了。愚蠢之人人留在身边,才真正会拖累我。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命运,走向权利漩涡的中心,是让洪流吞噬,还是由我来掌控这颠沛的波澜,我亦不知未来。

  所有罪孽之事我都已犯下,还能如何?

  只能一错再错。

  太子

  晨露微滋,静而无风,糙木如洗,一切方醒。初阳灿若流金,肆意洒下,映入窗来,似泼溅有声。

  我披了件蓝底云纹的外袍,裙边上滚了一圈雪白的软毛,长发也未绾起,自肩头倾泻而下,宛如流泉。

  弘儿偎着我,半伏着身子,他看着用锦裘包裹住的贤儿,不时用手指去拨弄着他,最终逗得两人一起咯咯笑了起来。

  我唇角勾起笑意,抬眼向外望去,仿佛忽有蝴蝶自窗前掠过,蝶翼扇起了轻微的风丝,沉淀着一种闲散的安定。

  “母后,为什么弟弟的眼睛是褐色的呢?”弘儿抬头看着我,好奇地问道,“和我的不一样呢……”

  弘儿的问话毫不掩饰,我只觉心一沉,立即板下脸来:“听着,弘儿,贤儿是你的弟弟,和你没有任何不同,往后不可再如此说了!”

  “母后……”弘儿见我忽然声色俱厉,立时骇得面色苍白,他颤了颤唇,才勉qiáng将话说齐,“弘儿知错了……往后不会乱说了……母后不要气了……”而后他垂了脖颈,安静地站着。虽在哭泣,却倔qiáng地咬着唇,除了隐隐抽动的肩膀,他是静默的,似不yù让人知晓他的软弱。

  “我的傻弘儿……”我的心瞬时柔软起来,两臂一伸,将他搂在怀中,缓缓递出一方锦帕。

  “母后,弘儿没哭……”弘儿他抬起头,清明带泪的眸子迎上我的目光,他脸颊上的泪珠格外清澈,似挂在碧绿糙尖的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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