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有人撞上了他,他低头瞧,就瞧见一扎着丱发的小丫头,手攥着一捏好的面人,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瞧,还冲着他笑。
苏彰蹲下身来,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面人上,不由想起他送她的面人簪子。
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是他一生的遗憾。
追淙说道:“公子,今夜出城,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苏彰站起身,抬头瞧着天:“今夜不出城了。”
“可是……”他们越早走,才越安全呐。
“追淙,再多呆一天,就一天。”苏彰手蜷起。
听说七月半,鬼魂都会出来,他就想着,他会不会再见到她?
他记得,她的祭礼,也记得她母亲的祭礼。
***
叶梓妤一得到消息,就往万华殿里闯,尤侍根本拦不住她,也不敢拦她。
“王上,我,拦不住王后啊。”
凨起尧将笔丢在一旁,抬起头,眼神示意尤侍出去。
偌大的殿里,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
叶梓妤冷冷地盯着他瞧,要不是她无意中得到消息,她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还不会知道叶府被抄,叶府所有人发配到偏远的地方。
“为什么?”叶梓妤她根本不敢将眼前这个高坐君主之位的人,再当做是她心里在意的人。
“为什么?”凨起尧眉尾轻挑,“你说呢?如果你老老实实做你的王后,不要管你不该管的事,叶府可能不会那么快倒。”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身上可是有着一个宫婢的命,”凨起尧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还不清楚吗?”
“乐七?”叶梓妤紧抿着唇,“所以,你是早就知道她还活着?所以你放任乐七听她的话。你下告令,洗清魏府的罪名,也是因为你知道她还活着。”
“王后,知道太多,下场可是和那宫婢一样,”
“我进宫,不就是因为你需要一个傀儡王后吗?”叶梓妤轻声道,她从来没有看清她心里的他,“我们都是你的棋子,用之即用,无用便弃。”
“反正你嫁于我,也是为了当这个王后,叶府将你推上王后这个位子费了这么多的心,也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
“王上,你可曾想过,也是有人真心待你?”
凨起尧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最不能相信的,便是情这一字。
叶梓妤眼睛通红,她爱的人将她最亲的人推向了地狱:“这个王后之位,我不要了,被贬官职又被发配到偏远地方的人的女儿如何能坐上这王后之位,王上也降罪于我吧。”
“阿娘曾告诉我,我进宫后,可以图权,图财,最不能图的就是情,我只盼着你能回头瞧一眼我,可我发现,我什么都图不了,因为我一开始就输了,我若不动心,今日,我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她是真的心里在意他,可惜,他从未正眼瞧她一眼,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表露她对他的真心:“王上的这个位子,你就一个人好好守着。”
她喜欢的那个少年,终究只活在她的梦里了。
须臾,尤侍急匆匆跑进殿里:“王上,不好了,王后她要离宫啊。”
凨起尧脸上神情微变:“她要走,就让她走。”
“可是……”
“出去,”凨起尧忽地拂下桌上的木卷,“出去!”
尤侍身子一颤,应声退下。
殿里一瞬安静了,他自小最不喜欢孤独,可他却要一直活在孤独里。
凨起尧缓缓起身,走至万华殿内的暗阁里,瞧着木架上摆放着的无用的物件,破碎了的琉璃小灯盏。
他伸出手,将破碎了的琉璃小灯盏拂下木架,清脆的碎地声响响彻万华殿。
他最不相信的,就是情这一字,他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有情,绝对!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的马让她受到了惊吓,他就可以杀了自己的马;他可以听从父上的命令,杀尽魏府所有人,可唯独对她没有下狠手;明知她还活在世上,他没有赶尽杀绝,反而庆幸她还活着。
谁都没有教他情字该如何写啊。
***
今日,荥阳阁不做买卖。
屋里,襄儿给阮相思盘好发,又戴上了白玉樱花簪:“相思小姐不扑脂粉都美。”
阮相思抬手,轻摸着额角的白发:“襄儿,可我都有白头发了。”
襄儿慌乱将白头发藏起来,又给她戴上了绒花:“放心,襄儿一定将相思小姐的白头发都藏好,谁都看不见,”她看着相思小姐日渐消瘦的脸,很是心疼,“相思小姐就没有不美的时候,哪怕生出了几根白发,也是胥枫城最美的人。”
越临近七月半,相思小姐的身子越来越不好,白日总是嗜睡,夜里反倒异常清醒。
阮相思瞧着镜中的自己,微弯起唇角。
今日,她要成亲了。
她收到苏姜的回信了,她祝福她与庾东溟,她想亲眼观她的成亲之礼,却因身有要事脱不开身。
苏姜人虽未到,但她送了许多的珠翠丝帛来,样式多到她都要瞧花了眼。
阮相思手举一柄衵扇遮着脸,襄儿扶着她出了屋。
式神扮金银色脸,抹上姜黄粉,一个式神手里都捏着一个布袋子,待阮相思往前走一步,式神就在阮相思身后撒一把相思豆。
伍垣手上戴着黑玛瑙手串,手执弯刀为阮相思开路,若是有不长眼的鬼魂冲撞了她,他刀可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