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离每个人都那样的近,但许多人依旧在努力地活着。沿途亦有一些稀稀拉拉的人家,老人小孩也在努力地活,但为何周尚就丝毫没有求生的欲望了?
周瑜回来后的第二日,她也去了袁府。袁术说不过孙采薇,也就根本留不下她,看着想招揽的人一个个接二连三地离去,只能坐着干瞪眼。
孙采薇曾说她想带着周尚一起走,但无论她如何暗示周尚的结局,周尚却还是始终木然地看着她,最后他只说:“我在这里,他没有机会。”
没有什么机会?孙采薇默然看着周尚离去的背影,她想,周尚到底为何不愿跟着他们离开呢?难道真的要同史书所说,他的存在会在寿春消失匿迹。
没有记载,那么差不多的可能,就是死了。
若是周瑜知道周尚死了,他还会再次感到悲伤吗?
人都有感情,哪怕是这些留名历史的名将。
大概是会悲伤的吧,连她也忍不住感到悲伤。
她虽是猜测,心中却已经隐隐有了确认,但饶是机灵如她,却也想不通周尚到底是因何而死。
抵达居巢时,孙采薇终于明白过来,周尚为何会选择长留袁府。
安顿好人马,入了府之后,当即便有一个年轻的少年自久积的柴堆里爬起来,抿着唇小心翼翼地递上一物。
少年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多日,整个人风尘仆仆,衣衫破烂,脸颊也饿得凹陷了下去,但见着来人,他仍毕恭毕敬道:“家父曾被盒子主人所救,为报救命之恩,我已在此等待多时。”
少年仔细地辨别着院中三人,最后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周瑜。东西被麻布所包,里头却是一个精致的锦盒,盒中装着的大概便是……
孙采薇当即明白过来,艰难地笑了笑,“玉玺。”
孙权亦看向周瑜,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咽了下去。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好。
从一开始,周尚就并非真心献上玉玺。而他所有反常的行为,也只是为了让袁术不再为难他们,并且又想办法将玉玺送出来。
孙采薇转头问那少年,“你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少年敛眸,似乎不愿说,但还是扭扭捏捏道:“只是打铁为生的普通人。”
打铁为生。
孙采薇长叹一口气,总算是明白了周尚的用意。
周瑜目光淡淡的,似乎看透了藏在盒中的东西。那样的一块石头,他的叔父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但其实,他们想要的,想做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得到一个玉玺。
当一个人得了民心之时,那么玉玺将变得不再重要,无非也只是那个人走向帝位之时,为其锦上添花罢了。
周瑜难得地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也就意外的沉默。
孙权便提步上前,取出钱袋,递至少年手中,道:“此物贵重,多谢你跋涉送来,我代我兄长,感激不尽。这些钱你拿着,回到家去,若是觉得做铁匠不适合自己,那便来我们这里罢。”
少年怔愣地接过那重重的钱袋,又望着四周把守的兵将,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最后只能深深地行了一个蹩脚的礼,抹着脸上的脏污往家的方向去了。
院中一时寂静无声。
还是孙采薇盯着天际,缓缓开口:“他是……造了一个假的玉玺……”
周瑜这才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孙采薇在心中无声叹气,一年的时间,她让袁术领兵前往徐州,周尚因擅文不擅武,无法领兵作战,便留在府中做他的郎中令,也因此,方便了他许多事。
为何周尚不愿离开袁府,只因假的那块玉玺还在府中,为了真的玉玺能安然送至他们手中,他便要留在袁府,以降低袁术的警惕,并看着袁术用假的玉玺称帝。
他的心中仍然寄托了希望,他希望玉玺能助他们,或者说是周氏仅剩的一人,走向称帝的路,他满心都是这样的希望。然而,未来真正称帝的,只会是孙权。
可是她不能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尚留在袁术手下,到最后,再没有消息传来。
“公瑾哥……”
又要分离了。
孙权止不住地想。人和人之间,为何永远都存在着分离?
周瑜一身素白,衣袂随风飘飘,却犹显得单薄。
有一瞬间,孙权觉得身边的人都要离去了,最后只剩下孙采薇一人。他心中微微一惊,为何会突然生出这样荒谬的想法?!
“无碍。”周瑜道。
他们都是聪明人,很多时候不用明说,便能明白最后的结果。
孙采薇皱眉轻叹道:“等我们立足江东,或许……或许还能接回他。”
她试探性地说,尽管等到那时,周尚可能已经失去了踪影,但……总要抱着一丝希望吧!这样的希望或许微不足道,但起码也可以令人好受一些。
周瑜却转身往一侧的亭中走去,他的面容依旧温和,然而细看下去,就能看见他眼中流着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