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吗你们?”孙采薇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却只能强牵起笑意问。
一个个的不是瘸着腿就是腰痛手折,从各自的府邸跑来,还得一个搀一个。孙采薇想,她要是扔一颗石子过去,保证能让他们痛得个龇牙咧嘴。
“练师啊。”蒋钦呲着牙揉了揉满是淤青的手臂,代表着众人问道:“你到底喜不喜欢至尊啊?”
“喜欢啊。”孙采薇笑了笑,毫不犹豫地答。
“喜欢到底是有多喜欢啊?”蒋钦又问。
孙采薇摸着下巴,在众将的注视下,却调皮一笑,说道:“当然就是特别喜欢的喜欢,我说了,你们这群大老爷们能懂吗?”
一群人翻着白眼齐齐嘁了一声:“你就逮着我们嘲笑吧!”
蒋钦却掰着指头不解道:“练师你这喜欢不对味吧?你等你蒋钦哥哥给你算算啊!你看啊,这大家伙都在濡须伤的伤残的残,连至尊也不例外。”
“呐你呢,昨天去看望了子明和子烈,前天去看望了兴霸和公绩,大前天去看望了我和阿泰,大大前天你去看了子义、伯言和公纪,再大大大前天你去看了大都督鲁肃,就连张昭那些个老家伙你也抽空去看了。唯独至尊!这都几天了练师你还不去看看伤心欲绝的至尊,那顾裕都在那儿觉得练师好无情!”
蒋钦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听得孙采薇是忍俊不禁,“他可是百姓的吴主,是你们的至尊,哪轮得到我去看啊?”
“无情,着实无情!还说喜欢呢!至尊听了怕是得哭死。”蒋钦愤愤道。
众人跟着小鸡啄米似的齐齐点头。
孙采薇更是觉着好笑,“合着你们是来我这儿兴师问罪呢?”
众人嬉皮笑脸地摸着鼻子,嘿嘿一笑。
“练师,我就是觉得你应该先重点去看看至尊,他一定可想你了。”蒋钦继续说道。
孙采薇摊开手,无辜说道:“可是张公说孙权需要静养,他可是严厉训了我不准我以及你们去诶。”
“啊?什么老顽固这么迂腐?!”几人咂了咂舌,“张昭这个老东西,走走走,找他干架去,竟敢拦着我们亲爱的至尊和练师见面!”
一个个分明都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这会儿走起路来却是一个比一个的麻利,似乎是生怕他人耽误了她和孙权的事。
思及此处,孙采薇深觉感动,也就忍不住发自心底地笑了笑。不过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蒋钦一群人,她转瞬收起笑容,转身快步走进了屋。
屋中弥漫的药味倒是因她开门透气散了不少,她缓缓踱步至里屋,里头燃着的烛火哔剥作响,温暖的焰光映着躺在床榻上闭眼轻寐着的吴主,格外的寂然柔和。
看着眼前生气微渺的一切,孙采薇终于还是有些神伤地走至榻边坐下,禁不住细细地描摹起孙权面色苍白的清隽眉眼。
那肩骨遭到贯穿的伤,不仅伤了他的筋骨,还流了太多的血。她不放心,还是让孙权留在了她的府中养伤,张昭虽然怒责荒谬,但到底还是无法对此刻领千军的孙采薇做什么。
南北战事暂休,长久以来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她缓缓伸出手,纤长的指节轻柔地停留在他的眉骨间,格外的珍重。
这样安静的时刻,烛火晃动间,孙采薇似乎是看见了少年时期的孙权,又像是看见了即将成为帝王的孙权。
相遇、分别、生死、离别,从前这些东西会伴随着孙权的一生,但此刻,却不会了。遗憾将不会再成为遗憾,他们一定会有另一个全新的结局。
而他们一路陪伴,有些感情,就算没有明说,也已经深深刻入了心底深处。
只是为何……
“睡了这么多日,还不醒来吗?”孙采薇轻声问。
没有回应。
她叹了口气,指尖缓缓下移,“明明不是致命的伤,怎么就……醒不过来……”
“以前的时候,我们相隔着一千八百年的时光,所以我见不到你,也就只能隔着书页想象着你,想象着江东这群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屋中只有她和孙权二人,却又似只有她一人。时间过得太久了,有些话也憋在心里太久了,她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我看到了特别特别多的遗憾,特别是关于你的。你说怎么会有一个人一生都在经历生离死别啊?”孙采薇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明明是个好帝王,对部下,对百姓都那么好,开发江南、行至台湾、不兴土木、不置嫔妃、不建行宫,一个老屋子住几十年……怎么就得不到上天眷顾?难道只有尊崇汉血统,才是大道?那这也太过分了吧……”
“乱世纷纷,为了活命,当然是能者居上……”
“你说我既然来到了这里这么多次,我若不试着改变什么,那我的到来又还有什么意义?”孙采薇缓缓地说,“我一直在想,我来到了历史之中,我也该逐渐成为一段历史才对,那么是否是因为这样,所以我现在做的这些,才得到了允许?那你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学我睡了过去……”
她越是说着,心中的猜测也就越发的强烈。她本是极为聪慧机灵的女子,能钻尽各种空子,又何尝不能想到一些别人想不到的可能,“是不是,哪怕事实得到了改变,我想改变的记载却还是不能变,所以为了警示我,你才……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