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挑眉道:“都不拿我这个兄长当回事是吧?”
几人断断续续地谈笑风生,孙采薇微微闭目, 感受着这一瞬间的闲适,好似回到了当年的舒城之时,他们在巢湖两岸相遇, 于蓝天之下放出风筝, 垂钓煮酒烹茶赏花,完全不似乱世。
这一刻, 连风也暖和了起来。
孙采薇睁开双眼,却又不免感到一丝悲伤袭来。
这样的景象,她可能……再也没法留住了。
“陆康死了对吗?”孙采薇问孙权。
孙权迟疑地点点头,“抱歉练师,我只是想救你。”
孙采薇无奈地笑了笑,“你这样做,若是陆康死去之后我还不能醒来呢?毕竟我之前所说,皆是我的猜测。”
孙权摇了摇头,笑道:“练师所说,可从有过错误。”
孙采薇听得叹了口气,“可惜,陆康还是死了,我……救不了。”救不了所有人。
陆康一死,陆议与孙氏的仇,便还是结下了。生命怎么就这么脆弱?
而她想做的,已经做了的,经此一事,都在明晃晃地告诉她一件残酷的事实。
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难道此后五年、十年、二十年……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她明明知晓未来,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她已经不再打算逃避,又怎么可能做得到不出手干预?
本想着带出陆康,将陆氏与孙氏的仇恨消弭于未开始之前,之后再集诸将于孙权身侧,一同去战这天下。
但显而易见,她让孙权假扮陆康死于城中一事,还是无法瞒过那双无形的眼睛。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她还是不甘心,不可能次次皆以失败告终,总有一次,总有一次会成功的吧?
头上忽然在这一刻传来柔柔的触感,孙采薇看着落至眼前的阴影,微微怔愣。
“发簪。”孙权微沉的声音自孙采薇头顶传来,像一阵风拂过心头,孙采薇亦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采薇采薇……?”孙权看着那支发簪上刻着的字,低声笑了笑,“特别……好听的名字。”
采薇。
孙采薇有些恍惚,她刚刚好像听见了孙权在叫她的名字,是听错了吗?她一时呼吸凝滞,几乎忘了动作。
孙权仔细地为她插戴好了发簪,又拂开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露出孙采薇那双水盈却略有些哀伤的眼,他轻声道:“练师,没有哪一个人会救得了所有人,你莫要自责。”
“那就只能待天下太平那日,或许所有人都能得救了。”孙采薇叹道。
天下太平吗?
“待天下间不再有纷争,就不会再有人分离?”孙权问。
“是,除此之外,好像也别无办法。”
孙权目光沉静,遥思道:“那么只要这天下一统,我们四人就不会再分开。”
孙采薇望着孙策,望着车帘外时隐时现的周瑜背影,迟疑地说:“那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这一刻,孙权却意外地有些固执:“我想这天下一统,我想同练师永远不再分开。”
他终于说出口,可孙采薇却做不到肯定的回应。
马车缓缓地行着,暮色时分,才到了庐江城。孙策趁着夜色下了马车,他又不免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我走了。”
庐江城已破,他得去给袁术交差。
但袁术向来不愿重用孙策,说话永远不讲究信用。孙采薇不由掀开车窗帘,望着孙策,想说什么,却因为陆康一事而什么也说不出来。
还是周瑜嘱托道:“小心袁术,舒城等你。”
对,她想告诉孙策,要小心袁术,虽然这话看着有些多余,但她却不敢再随意说了。
待接了周泰,周瑜才将打马一事交给了他。周瑜掀帘进来坐在一侧歇息,眉目间有些疲倦。
孙采薇静静地等着,却根本等不到周瑜开口询问。
又是这样。
不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算他们有过怀疑,却从来不会过问她令她陷入难堪,他们之间是那样的心照不宣。
但孙采薇心中清楚,他们大概,早就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她不说,他们也就不问,一直维持着这样微弱的平衡,只待她亲手打破。
虽说迟早会有打破的一日,但只望不是建安五年的那日,孙采薇略有些忧心地想。
翌日,四人抵达舒城。
孙采薇看见晨之中摇曳的桃树枝,不免感叹,又将是一年春日。
不过大概也是他们在舒城的最后一个春日了。
“时间过得真快,我都还未游过巢湖。”孙采薇笑着感慨道。
孙权便道:“这就去吧,凤凰台、巢湖、桃花坡……我们许久未曾去过了。”
回想着这些地方,不免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凤凰台被孙策和周瑜烧了一次,前几年又被孙权烧了一次,地面已经焦黑荒芜,但那只石鸡却还好端端地立在那儿,每逢有月光之时,远处山峰之间的一线便流光照耀,犹似凤凰振翅。
这个时节,桃花还未开,桃花坡冷冷清清的,放眼望去,只有枯树枯草,孙采薇在枯木之间一袭绿衣,犹显得生机勃勃,恍惚间似看见了桃花花开。
若能定格于此该多好。
孙权又和孙采薇去了巢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