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说完,冲着沈山笑了笑。
沈山的眸色深邃幽微,他静静盯着晏然,摸着晏然柔软的秀发,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从何开口。
“你真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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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谷兰庄时,巳时刚过,晏然本想蹦下马车,冲进院子,结果被沈山抢先一步,提前放好马凳,扶着她的手,盯着她稳稳当当落地。
晏然不想扫沈山的兴,只好乖乖配合,两脚落地后,她第一时间冲进院里,家里几个长工和王伯夫妻俩,率先从屋里出来,王蓁领着孩子在后院玩,闻声也赶到前院。
晏然指挥随从卸车,跟着王伯搬去屋里;贾婆子则负责解决住宿的房间,这次随行的人多,除了晏家两个丫鬟,还有沈家四个家丁,两个车夫,瞬间,王家大院鸡鸣狗跳,尘土飞扬。
绮云为晏然这次能顺利嫁入沈家,时刻打着十二分精神,生怕中途再出纰漏,见晏然指挥完众人工作,立刻跑到晏然身旁。
“小姐,你刚在沈大人马车上干什么了?钗亸鬓松的,一会得空,我给你重新梳梳头。”绮云抬手帮晏然理顺刘海,轻声埋怨:“以后,小姐也是官太太,你就不能注意点形象吗?”
晏然小脸扫过一片绯红,想起刚刚路上颠簸,俩人先是互偎着,眯了一觉,然后又说会子话,只是沈山手不老实,总喜欢揉她的头,想必是那时弄乱的。
晏然转身去找沈山,红着脸警告他:以后不要乱摸头发,重新梳头,很麻烦的!
沈山笑道:“好,下次揉手。”
“......”
王老翁已过七旬,一年前,开始时断时续地犯糊涂,看见晏然,口里喊的却是四姑娘王芷。
众人说:“是晏然,你看着长大的外孙女!老大蔓娘的二闺女!”王老翁叭叭嘴唇,似想起又似忘记,两眼呆滞,在众人的哄声中,胡乱点着头。
王蓁站在晏然身旁,语带讥诮:“这些孩子,只有我,天天在老爷子眼前尽孝,一日三次药喂,可他偏偏记不得我,只记得老四,老爷子清醒时,同我讲,他对几个孩子一视同仁,从不偏心,现在糊涂了,我可看出来,他对谁好了!这人的真话,都是糊涂时候说的!”
晏然皱眉瞪着五姨母,心想:当着老人面,这么抱怨,似不妥当。
王蓁看出晏然不满,冷笑道:“没事,他听不见,就算听见了,她也以为是老大说的,这个家,好事坏事,都落不到我头上。”
晏然不再理王蓁,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王老翁。
王老翁刚喝过药,嘴角还冒着棕色的药泡,她走过去,用手帮他擦拭干净,老人如风中之烛,深如丘壑的皱纹,藏住了早就没有光彩的双眼,晏然心里一阵酸楚,嗫嚅道:“四姨母随姨父去了泉州,不知何年回来呢!”
这微乎其微的声音,还是被王蓁捕捉到了。
她冷嘲道:“你外祖父,就是听说老四一家要去泉州上任,所以整日喊着,也要跟着去,摔碟摔碗,闹了好几日,今日总算忘了这茬,可还是见人就问,老四回来没?”王蓁顿了顿,低声道:“说白了,还是我没出息,不招我爹惦记。”
说到此处,王蓁似有动情,眼底泛起一片红丝,她抬手揉太阳穴,掩饰自己的伤心,然后换了一个话题。
“你们婚期订了?”王蓁只知道与晏然定亲的沈家,家境殷实,具体做什么的,她并不清楚。
“嗯,冬月十五,那日五姨母和姨父一定要来喝喜酒。”
“嗯,我们一定去!”王蓁摩挲着晏然的肩膀,感叹道:“时间真快,你都要嫁人了!这次可一定要顺顺利利,”她暗指上次吴家的婚事,“沈家知道你之前婚事吗?”
晏然点点头,他什么都知道。
“真难得,看来沈公子是真心中意你,他家做什么的?可配得上晏家?”在王蓁眼里,晏家已然是金陵城最富有的高门大户了。
晏然低头,轻声道:“配得上。”
晏然与王蓁在里屋说悄悄话,赵大马这时已经从田里赶回来,与沈山坐在外屋聊天。
王老翁喝完药,休息了一小会,终于不糊涂了,见晏然坐在窗下,忙摆手让她近处说话,晏然高兴,蹲在王老翁床前,握着他苍老的大手,一声声喊着外爷,好像又回到十几年前。
赵大马和沈山听见动静,掀帘进了里屋,王老翁盯着晏然身后的男子,哆嗦着嘴唇,哼哼唧唧问:“温公子,何时来的?”
“不是温公子,这位是要与晏然成婚的沈公子。”赵大马积极解释道。
“什么?不是温公子?”
“嗯,不是,是沈公子,沈山,沈博彦。”赵大马再次强调,很有耐心。
众人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避免尴尬升级,众人打着让王老翁好好休息的旗号,纷纷离开屋子,迤逦至前院大堂坐下。
小醉雪帮贾婆子烧水、沏茶、洗果子。
绮云则从包袱里拿出一套精美的茶具,因为晏然担心沈山用不惯农家大茶碗,所以茶具、茶叶,她在出发前就准备好了。
贾婆子撇着嘴,一脸被嫌弃的不悦,可现在,无论她多不高兴,她也不敢再像以前那般撒泼犯浑了,一是因为年纪大了,硬件不允许,二是,她没了王秀儿这个靠山。
王秀儿因为常年得不到赵大马的“关心”,被庄里一个养牛的,名叫牛五的人钻了空子,俩人偷偷好上了,有了铁一般的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