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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倾天下_天下归元【完结】(165)

  我望定他,缓缓道:“彩云易散琉璃脆,只是,当时,已惘然。”

  呛!

  一泓碧水自艳红火光中跃起,宛如九天之水贯落红尘,直落,贺兰悠胸膛。

  他含笑伫立,火光猎猎衣袂飞飞,依稀当年湘王宫前,解衣微笑,眉目婉娈的少年。

  我一笑,剑尖刺入。

  火光噼啪声里,竟也能仿佛听见剑锋入ròu的哧声,极轻的巨响,照日短剑绝世的锋锐,令血ròu肌骨,不能成为任何阻碍。

  血色殷然喷溅,却不能于奇特质料的银衣之上停留,如荷露般晶莹圆润颗颗滚落,落入虚火幻像之中,竟也如热火遇水般,嗤嗤声响不绝。

  我一字字道:“此剑,以血还血,偿艾绿姑姑之仇。”

  不待他反应,剑锋倒转,匹练倒挂,刷的刺入自己胸口。

  又一蓬血光溅起,全数喷落立于对面地势稍低的他容颜上。

  血色火色jiāo织里,我淡淡道:“我亦有罪。”

  照日剑锋入他胸口时,贺兰悠微笑依然,并未动弹分毫,然而此刻他一个踉跄,扶住了身侧一块巨石。

  缓缓伸出手,他似是不敢相信般颤抖着手指,摸了摸脸,怔怔看了指尖血红半晌,极慢的抬头,望定我,惨笑道:“你……你好……”

  我仰首,让那一脸的湿意瞬间被烘gān。

  “红莲业火燃尽有罪之人罪孽,不分彼此,何独令你一人承担?”

  他如受重击,捂住胸口,弯下身去,不住呛咳,很久之后才抬起头来,面上已恢复了平静之色。

  嘴角一抹讥诮的笑。

  “好,很好,果然不愧号称璇玑,算得好生清楚,便如对待陌路之人,不偏不倚不求不欠,朱怀素,我真不明白,你的心,是怎么长的?紫冥教号称yīn狠,何尝及得你分毫?你果然还是知道怎么伤我,你果然还是知道……你无论是放我还是杀我,我都比此刻幸福!”

  我软弱一笑。

  恨我罢,恨我罢。

  胜过于茫茫彼岸,受那见而不得得而不能之苦。

  我们都有罪,我们都不是死罪,你的xing命,我不能取去,我的xing命,尚需为需要我的人留着。

  贺兰悠,我想,以这样的决绝,偿却你我之债,于你,未必不是幸福。

  缓缓转首,看他,于我黯然视线里,他倚石而立,捂袖低咳,不去裹伤,也不再看我,稍倾,他忽直身而起,决然一退,退向,孤岛之外,四面碧海之中。

  “朱怀素,你这般恨我,却又为了你那假惺惺的道义不肯杀我,那么,我便帮你彻底了结,如何?”

  我一惊,道:“你要做甚?”便要起来阻止,然而失血令四肢虚软,竟然一时挣扎不起。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听闻舞阳之阵,最擅攻人之弱,且水火互生,yīn阳消长,虚水实火,假木真石,比如此刻这四面碧海,如果被我误闯……”

  我惊呼:“不可!”

  他笑,温柔羞涩,“你也会对我说不可?你舍得这般关切我?我是不是该多谢你的慈悲?”

  他已退至岸侧,银袍一角,略沾碧水,立即哧的一声,冒出一团湛蓝火焰。

  岸上的火,反倒立即消逝无踪。

  “别……”我挣扎着意图向前,然而每一移动,立即眼前发黑,冷汗涔涔瞬间湿了发,眼前景物摇晃虚浮,动dàng不休,恍惚间见他仰首一笑,一步跨入碧海之中。

  我以掌捶地,用尽最后力气大呼:“外公!”

  ……

  “谁为天公洗眸子,应费明河千斛水。遂令冷看世间人,照我湛然心不起。”吟声未歇,外公大袖飘拂,一步跨入阵中,手指一拨掌下山石,轰然一声。

  碧海涸,孤岛平,红莲之火化为暗淡星光,依旧如前的景色,高台之下,阵眼之中。

  有人如风般冲来,步伐却有不稳,依稀听见扬恶大呼:“别跑啊你,你不要命了……”

  我勉qiáng一笑,模糊的道:“外公……叫那小子安静些……命要紧……”

  老头衣袖一拂,便听见砰通栽倒的声音,老头哼了一声,怒道:“一个个都不肯消停!”就手塞了一颗药丸到我嘴里,极其粗鲁。

  我知道我得罪他了,自然乖乖吃药,不敢吭声。

  他又抛出一颗药丸,落在委顿于地的贺兰悠身上,道:“吃了。”

  贺兰悠缓缓拈起药丸,微微一笑,“多谢厚赐——”指尖一捏,药丸化为齑粉。

  淡淡道:“山庄固多奇药,紫冥宫却也不是贫门陋户,好意心领。”

  我闭目一叹,就知道,我也得罪他了。

  可是老头岂是好轻慢的?

  他一步上前,伸手一摊:“拿来。”

  贺兰悠一怔,老头已道:“既然知道山庄都是奇药,也知道领我好意,那还毁我药作甚?既然你紫冥宫财大气粗,那我也不用客气,毁我的药,便赔还我罢。”

  贺兰悠面色几乎已经难以以言语形容,老头兀自不肯放过,正色道:“这药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千年首乌,天山雪莲,红蜂蜜火蚕泥、白猿膏、千年灵芝、人形参,加上神农架三十年开一次花的百毒糙炼制三个月便成的区区劣药,功效也不如何,也不过是仅次于生死人而ròu白骨而已,我至今只炼成十颗,想你紫冥宫自然看不上这等东西,定然成箩筐的堆在库房里,我不贪心,不和你小辈计较,你毁我一颗,赔我三颗便罢了。”

  贺兰悠猛咳起来。

  老头的手还摊在那里,全然不管贺兰悠那般的尴尬,贺兰悠几经他bī迫,终于维持不了素日的城府,抬头微怒道:“先生为何欺我!”

  老头睁大眼睛,诧道:“谁欺你了?毁人东西要赔,三尺孩童都该知道罢?难道堂堂紫冥教主,小气到这个程度?区区一药,也不舍得?”说着便去扯贺兰悠衣袖。

  若不是重伤在身,且心绪极为败坏,我几乎笑出来。

  心底却有淡淡的凄凉。

  外公,你故意欺负他,是要想救他罢?

  舞阳之火,伐心之术,以贺兰悠刚才的悍厉决然,真气浮动,只怕已被火毒所侵,他此刻只是撑着而已,若是任由他沉溺先前的折挫不可自拔,定会伤及根本。

  而他此时的心qíng,也会拒绝任何的接近,甚至可能出手反击,犯下重伤后不可妄动真气之大忌,可若是由他这般硬撑下去,一样能毁了他。

  外公既然已经扯住他衣袖,贺兰悠就再也不能甩脱。

  只一扯之间,外公手掌翻飞,已经把住贺兰悠腕脉,不容他推拒,真力一贯运指如风,已经连点他胸前大xué,贺兰悠挣扎不得,索xing放弃,任由外公施治,嘴里冷笑道:“果然是祖孙,一般的好心计,佩服,佩服。”

  我垂下眼,不去理会他的言语,自顾闭目调息,半晌忽听外公咦了一声,我睁眼看去,外公神色却已如常,只淡淡注视贺兰悠,我觑见他袖内手指微动,目光一缩,外公却已停下掐算,站起身来。

  我正yù开口,忽听贺兰悠一声长笑,衣袖一拂,已甩脱外公,飞身而起。

  他一掠起,再不迟疑,立时落足一处焦木之上,目光扫过四周诸人,微笑道:“诸位来得齐全啊,我紫冥宫区区大会,能得山庄奇人现身,实在蓬荜生辉。”

  山庄众人注目他落足处,俱都面色一变。

  弃善偏头看了看他,扬扬眉道:“小子,好像我小瞧你了,你是怎么知道你脚下这一方焦木,才是舞阳阵之真正阵眼?”

  贺兰悠笑道:“仅仅是舞阳阵眼么?难道不是这阵中之阵的唯一一块生地?”

  弃善目光更亮:“好,小子,你很好,做这个劳什子魔教教主可惜了……怎么样,跟我走,我教会你这天下奇术……”

  “修已知道你,你还不知修!”扬恶笑嘻嘻打断他的话,仿若没看到弃善杀人的目光。

  贺兰悠微笑依然:“多承看重……”他苍白的面色上目光流转,亮若明烛,然那烛光飘摇闪烁,反显得眼神深处无尽幽深,“悠素日不喜欠人qíng,令师相救之恩,如今贺兰悠便以一尺之退,尽偿了!”

  话音一落,他于焦木之上旋身而起,掠退尺许,朗吟:“残阳黯几许,枯木怎逢chūn!”手掌微拂,焦木前端化为灰黑齑粉,升腾起淡淡烟雾,与此同时,高台之下的阵眼四周,忽地齐齐塌陷方圆尺许,将将触及站在最边沿的远真,只差毫厘,他便会落足阵心。

  傲然一笑,贺兰悠再不停留,流星般电she而出,身形瞬间消失于dòng口,唯余语声悠悠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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