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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合欢_尘殇/玉胡芦【完结+番外】(77)

  懒懒的,揩着下摆便要往chuáng上躺去:“累了……如今说一会儿话便累得不行。病了的人,总爱回忆过去的光景,这些话原早已准备同你说,终究不得机会。今日同你说上这些,心里头的旧事,终于是可以放下……昨夜我还梦见她对我笑呢,红辣椒一般的脾气,好生难哄啊,才哄她笑了一刻,下一秒却又裹紧了被子不理人……呵呵,大约不日我便要真真同她笑了。你若无事,便退出去吧……咳咳……”

  做惯了戏,真真假假的话有时连自己都分辨不清了。口中说着,便闭了眸子再不理人,清瘦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好似再无了旁的气力……那状态,与病入膏肓之人不无二般。

  只他不知,那褪下的鞋面上却附着一层淡淡雪泥,有鲜艳的腊梅花瓣在鞋底犹抱琵琶半遮面,分明才从外头回来麽……玄柯垂了眸子,拱手施礼退了出来:“臣告辞。”

  出了殿,廊上迂回倒转,忽然地却往紫媛殿方向悄然行去……当年的她爱极了红梅,这宫里头植有红梅之处,除了那儿,没有其它。

  ☆、娘子合欢

  窄小的甬//道从下往上走,到了地面入口渐渐小到只容两个瘦子的宽度,作为一个胖子,自是行得万分吃力。喂完了女人那断月事的黑汤,何庆气喘吁吁从地道里钻了出来,大冬天的竟热得一身的汗。扳紧暗门机关,揩着衣角才拭了两下汗,身后却忽然一声清咧轻唤,直吓得他魂都要掉没了。

  回过头去,却原是自己那个书生气十足的义子,气得他猛拍胸脯。

  “大人。”何唯一袭蓝布长裳烟青夹袄恭身立在案前,端端行了个礼。

  见那他清秀面容上看不清什么不正常的表qíng,何庆方才一颗大板栗敲了过去:“吓不死老子!书读多了,闷得跟只猫一样,连走路都不带声音!”

  何唯谦恭福了福腰:“小侄才进来的,怕吵着姨夫大人瞌睡。藏花阁凌老板在东书房侯了好一会儿,说是有要事同大人相商。”声音清清淡淡,一双眼睛只专注看着脚尖,脾气不是一般的文雅。

  该死,他来做什么……做贼心虚啊,何庆有点慌张,却终究抱着侥幸心里,腆着一颗大肚子去了。

  何唯尾随其后,将门一关。清秀的眉眼在关起来的门后渐渐淡去,只视线却分明落在屏风后那道淡色墙面之上。停了稍许,一袭蓝衣翩翩亦跟着去了。

  “悉叟——”窗户掠过一道黑影,白的衣青的鞋。

  ——————

  东书房里早候有二人,正中的八仙椅上,一左一右黑白分明地坐着两名俊美男子。那白的,清润如玉,淡漠如风,周身一股落落不俗的洒脱飘逸;那黑的,有着倾城之颜,却浑然天成的幽冥般森冷,即便才刚踏及门内,qiáng烈的嗜骨yīn寒已将将bī人骨髓,直看得何庆脊背上一排溜的汗毛齐齐竖起……谁让他做了那亏心的事?

  何庆讪讪笑开来:“哟~~这不是萧大人与凌老板吗?久等了久等了~~”虽是两个年轻儿郎,他却是好生恐惧他们,一个是白道上的如玉诸葛,最是擅长攻心使计;一个是黑道上的绝色夜叉,办事杀人从来不讲章法,朝中一半以上的大臣都被他们掌控,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是啊,我们可是等你好久了~~太尉大人一身的香粉味,可是才从那烟花之地出来麽?呵呵~~”锻凌钰弹开素白绒扇,微微下抿的薄唇浮起来一抹让人摸不透的笑。

  那凛冽森寒的眼神看得何庆很有些凌乱,谄媚打着哈哈道:“哪里哪里,方才疯婆娘又在闹腾,过去忙和了一阵,让两位久等,还望海涵~”

  “客气。”萧木白一改往日官场俗套,难得冷冷地拱了拱手。

  “呵呵~~难怪几日不见的功夫,太尉大人脸色这般yīn晦了……原是亏心事儿做得太多,黑了心肠,”锻凌钰扇子一合,悠悠站起来。他的身材清瘦却一点不显羸弱,如此站在矮胖的太尉跟前,又加通身毫不遮掩的绝冷寒气,让那做了亏心事的老贼好生压抑:

  “……都说官场之人的言语最是信不得,今日凌某才真真领会。在下方才看夫人被关得难受,早已将她放了出来,怎么……太尉大人如此遮掩,难道是你背着我,做了那两面三刀的事麽~~”

  说着,一双潋滟的凤眸便直直往他那双混沌的老眼里看去,看到了深处,分明除了狡诈、龌龊,剩下的便是yín/恶与恐慌。

  臭小子,竟然监视老子!何庆暗骂,知道那疯婆子必然卖了自己,心里头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嘴上却依旧笑着拖延道:“哪敢哪,嘿嘿~~都已签了契约的。这几日忙着对付玄柯那家伙呢,按凌老板吩咐,我可是一分钱银也未曾支援过他,如今怕是已经钱粮断绝。撑不了几日,你我的大业大约就近在咫尺了,呵呵哈……”

  眼见得那老不死的狗东西一双脚越说越往门边移,玉面却也不和他绕弯子了:“想不到太尉大人不仅六亲不认,还是个不怕死的‘好汉’~~呵呵,我却忘了告诉你,江山,我凌某从来不稀罕;女人麽,你藏了她在地底下,却让我好生不舒服~~来人哪——”

  一双眸子往身后淡淡一扫,两名黑面应声走上前来,手中的匕首闪着凛冽而可怖的寒光:“在。”

  何庆还不及反应,左右半个身子已然僵硬不能动弹,忙粗嘎着嗓子叫唤道:“哎哟~~萧大人救命!惦记谁的女人也不能惦记凌老板的女人啊~~万万使不得喂——”

  “恕木白无能为力。”萧木白端起茶盏轻抿,却并不见抬头,难得他一贯清风如玉的脸庞如此森冷表qíng。

  “呵呵~~听说太尉大人老来无子,既然你不肯带路,左右你这玩意儿留着也是废了,还不如gān脆废去罢……”锻凌钰chuī了chuī刀柄,却也恶心亲自同他动手。朝对面的黑面冷冷对了眼神,下一秒,一道森冷之光便往那两条颤抖的老肥腿间将将扫去……

  “啊——”四方书房内登时一声凄厉惨叫。

  ————————

  “爹爹、救……救娘亲……”

  寻欢归的后院子里川儿在玩雪,小嘴儿咕哝着,屁股翘得高高的,玩得不亦乐乎。一点点的雪堆起来,堆成一个小圆团子,本来想学大人们捏出一个娘亲来的,可惜每次才堆了个脑袋,一团雪登时就散开,好不苦恼。

  “宝宝……”角落的小门忽然探进来一颗枯瘦苍白的脑袋,凹陷的眼睛,满头肮脏乱发,jī爪一般的手指……吓得他一剖白雪掉在地上,赶紧蠕着身子躲到了树丛后。

  “噗噗,妖怪……走开……”

  “宝宝……”那疯婆婆还在唤,想是怕吓着了孩子,却又十分十分的爱他。脑袋伸出来立刻又缩回去,再探出来的时候,乱发被松散盘到了脑门后,白袖子脏了、脸颊抹gān净了,gān瘦的脸上溢出来一抹卑微而讨好的笑:“宝宝……欢欢的乖宝宝……来,让婆婆抱抱……”

  她近日越发瘦了,先前倒还有一张皮,如今被关了这半月,连皮得都薄得只剩下一层膜,可想那紧绷的笑容有多么可怖。

  川儿害怕极了,可是他这会儿回不了大大的家,爹爹还没把娘亲救出来呢。又以为是娘亲来试探他,看看他最近听不听话了才肯回来,只好一扭一扭不qíng愿的蠕出身子:“你找谁?”

  明明连声音都在哆嗦,却非要像个小大人一样仰着脑袋,作凶巴巴的模样。

  “……欢欢,”那样圆墩墩的矮胖小儿,鼻子翘翘的,脸蛋粉扑扑好似都能捏出水儿来,直看得何夫人心中一颤,连心肝都软了……这个惹人心疼的小可怜儿啊。

  左右瞅瞅无人,便大着胆子走上前来,怯怯地摸了摸川儿的小脸蛋:“欢欢……你是我家欢欢生下来的宝宝麽?”

  她的声音在哆嗦,一向混沌的双眸淌下来一道清泪,抚着那暖暖、绵绵的小手,想到那可怜的丫头一个人清冷冷的如何艰难生出他来,难受得心都要碎裂开了。

  那么小的一个女娃娃,被她宠得连自己头发都不懂梳的,六岁时不见了,再回来皮肤灰了、独自带着个小娃儿,却没有相公……她来看疯了的她,却又不肯将她认下,她那心里头到底藏了多少的苦啊……

  擦拭着眼角,本来还想笑,可是秀气的唇蠕了蠕,眼泪却又冒出来了。

  “你是谁?不要哭……”最是见不得人掉泪,即便心里头无比想要将手拽回来,看着老婆婆这副酸楚模样,川儿也下不了狠心了。小手儿爬上老妇苍白的面颊,一点一点揩去了泪:“婆婆,我要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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