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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寸销魂_橘花散里【完结】(6)

  闻声看去,人群中有三四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聚在一团,正冲着我嬉皮笑脸地不知说些什么,那喊话的少年生得清秀,手中扇子更是斯文,只惜掩不住通身骄横之气,让人心生不喜。

  我礼貌地对他笑笑,无答话,牵着白琯yù行。

  “别急着走啊,”那少年失了魂魄似地愣了会神,连忙上前,伸手将我拦住,不怀好意笑道:“好兄弟,我与你一见投缘,不如去喝杯淡酒,好好jiāo往jiāo往。”

  我虽厌恶此人轻浮,亦不懂男人间相处之道,却也听过凡间许多人jiāo友皆以酒为缘,便没放在心上,只是婉言谢绝。

  未料,周围七八个豪奴涌上,堵住去路。少年勾上我肩膀,挤眉弄眼,在耳边呵着气道:“你说话的样子真像个娘们。”

  “走开!”我尖叫一声,推开这làngdàng子,举掌yù打。又想起现在化作师父模样,似乎不存在被调戏问题,这番举止流于yīn柔,连忙端出大男儿气势,挺挺胸膛,为师父正名:“你这人眼神真差,竟将堂堂七尺男儿看做妇人?真是无耻至极。”

  他的同伙们纷纷起哄,那少年笑着赔了个不是,手又不安分地伸过来搂住我的腰,往下摸去,秽语道:“就连京城花魁赛天仙也不及你风流标致,莫非是投错了男胎?”

  化身之术,不过外形变化,内在并无更改。我见他手不怀好意,心下大恐,一时也忘了女儿清白,想的是若给他摸着了,岂不误以为师父是太监公公?这可如何是好?

  “不准调戏我姐……爹爹!”白琯像头小老虎似的冲上来,抓过少年的手,狠狠咬了口。

  我虽觉男人调戏男人甚无道理,却怕白琯吃亏,连忙将犹在拳打脚踢的他拉过,护在身后,笑道:“小儿无礼,勿挂心上。”

  却见白琯咬得甚狠,伤口处沁出血来,少年自觉失了颜面,愤怒地对豪奴们命令道:“给我将这两个给脸不要脸的混蛋……美人抓回去!留待我好好□。”

  我忍无可忍,正yù发作。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大吼,是位身着青衣,拄着拐杖的老人,带着个背包裹的小侍童,匆匆由桥的另一端赶来,然后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厉声对少年问道,“你在做什么?”

  “你这老头儿,回家乖乖抱孙子,别管我们少爷闲事!”豪奴见有人不识相,便上前喝退老人。

  “这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老头气得满脸怒色,骂了一半又回过头来看看我,脸色僵了一下,收回下半截话,继续骂那少爷,“好你个小兔崽子,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老爷……话不能这样骂……”他带着的侍童见主人气狠,急忙劝道,“咱们大老远从京城回来,有话好好说,别急。”

  “哈,既然是京城回来,”少爷的同伙上前帮腔,指着那老头嬉皮笑脸道:“你可知道这位周少爷是什么身份?他爷爷可是当朝兵部尚书!正三品大员!你骂他是兔崽子,就是骂他爹是兔子,骂他爷爷是兔子!这rǔ骂朝廷命官该当何罪?现在最好乖乖赔款道歉,否则我们告上衙门,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骂他爷爷是兔子?”老头指着自己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手中拐杖也捏得紧了些,似乎想要动武。

  豪奴们卷起袖子往前走去,准备展示男儿气概。他们僵硬在旁边的少主子,却弱弱地出声了:“爷爷,你怎么回来了……”

  这一声“爷爷”仿若天雷劈下,纨绔子弟吓得一哄而散,豪奴们一个个腿都软了,瞬间从老虎变成了小花猫,低眉顺眼地guī缩在旁边不敢吱声。

  老头一拐杖往少爷脑袋上砸去,口中骂道:“好你个不孝的兔崽子!guī孙子!老子清清白白做官,你却顶着我官声在外头胡作非为!还不如早点打死!免得丢周家的脸!”

  “哎哟,老爷啊,消消气,他是您孙子,您怎可自称是老子呢?这不是低了一辈吗?”那侍童在旁边愁眉苦脸地不停苦劝,“这儿是大街上,您虽然老当益壮,但还是悠着点,闪了腰不好,给少爷一点面子,回去再教训吧……”

  我见那少爷给打得抱头鼠窜,甚是可怜,不好再与其计较,只得将手上已抽出的三条银丝收回,免除他半个月头痛yù裂之苦,拉着白琯匆匆离去。

  没想那少爷见我要走,在棍棒底下急得不行,抱着他爷爷的大腿哀求:“爷爷你呆会再打,人都要走了,我还没问名儿呢……”

  穿过柳巷,走过花楼,酒肆客栈,人头涌涌,处处歌声,处处酒香。

  凡间的年轻女子比我还迷糊,好端端走在路上也会丢东西,穿过两条街道,我便捡了三条帕子,两个荷包,每每追上去jiāo还失主,她们不但对我千谢万谢,还不停问我住哪里,想上门答谢。

  “在下不过举手之劳,姑娘就如此多礼,叫人怎当得起?”礼仪之邦名不虚传,我婉拒她们的好意后,越发注意言行举止,唯恐丢了天界面子。

  白琯的脸色越发难看。

  好不容易找到处药房,我客客气气地对药童吩咐:“来百年人参三钱,冰茯苓两分,赤蟾蜍一只,金柳两条……”

  药童傻了眼,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

  我急道:“都是常用药物,怎会没有?”

  药童古怪地看我两眼,跑去找掌柜大夫。

  掌柜大夫眯着小眼睛,chuī着胡子赶来,不客气地反问:“你是来砸场子的?”

  我不知哪里失了礼数,忙解释:“不,我是来抓药给孩子治病的。”

  掌柜大夫问:“什么病?”

  我道:“哀虫,他肚子一直在咕咕叫。你听,又响了。”

  白琯目瞪口呆看着我,额上流出两滴冷汗,不停拖我衣角,“师父姐姐,我没病,咱们快走吧。”

  我柔声道:“有病怎能不治?莫怕药苦。”

  掌柜大夫沉默片刻,一本账簿砸到我脑袋上,还破口大骂:“疯子!快滚!老子揍死你!”

  他……他好没礼貌!

  我愠怒,正想引经据典,辩驳一二。

  白琯扑上来,死拖着我的手,半拉半扯,飞一般逃出药馆。

  逃到僻静处,两人停下脚步,我见他还在紧张,不由笑道:“你不要太担心,师父虽是女子,不算善战之仙,可也有些本事,寻常恶徒是讨不了便宜去的。”

  “不是,”白琯红着脸,结结巴巴说,“师父姐姐,我肚子里没哀虫,我是饿了。”

  我大惊失色:“肚子饿了会叫唤?”

  白琯点头如捣蒜。

  天界仙人都能辟谷,或以金丹仙果为食,我是玉石成仙,自幼不需进食,更不知饥荒何物?偶尔吃几滴甘露或花蜜,不过是为解馋。今日方知,原来肚子饿了会叫唤!

  师父啊,凡间真是太奇妙了!

  感慨中,巷口有卖包子的老爷爷挑担子走来,一边走一边有节奏地吆喝:“来!吃包子哎!ròu馅菜馅芝麻馅哎!吃一个,顶饱肚哎!吃两个,赛神仙哎!”

  白琯眼巴巴地看着包子,不停抽动鼻子,想要又不敢开口的可怜样,让人看了就心疼。

  经过数日历练,我已知凡间规矩是拿东西要给钱,可我没有钱,便在小荷包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套贵重的千年犀角雕的琴甲,递给老爷爷,要换一个包子。

  犀角黝黑,古朴简雅,没半点花纹装饰。老爷爷看了半响,不识何物,任我好说歹说,死活不肯换。

  白琯瞧瞧老爷爷,瞧瞧我,低声道:“师父,我其实也不算太饿,不吃包子。”

  看着他快饿青的小脸,我羞愧万分,低声安慰:“且忍耐片刻,我去附近林间摘几个果子来吃。”

  白琯很乖巧地点头,肚子又叫了两声。

  “看你长得斯文漂亮,却是个糊涂爹,怎么养的孩子?他都饿成这个样了,还去摘果子?!”老爷爷看不过眼,从蒸笼里拿出两个包子,用纸包好塞我,摇头道,“算我心疼这孩子懂事,大发慈悲,请你吃个包子,以后记得带钱!”

  我感激万分,千谢万谢:“请恩公留下姓名,待玉……宇遥日后报答。”

  老爷爷笑着摇摇手,挑着担子,吆喝着走了。

  软乎乎、热腾腾的包子在手上散发着香气。

  我递给白琯。他不顾烫,三口两口,láng吞虎咽吃掉一个,又将剩下一个闻了闻,咽了下口水,依依不舍递回我道:“师父姐姐也吃。”

  小孩子的声音软糯无比,可爱得连石头都会变柔软。我悄悄在耳边告诉他自己不能吃凡间食物的事qíng,他眨巴了一会明亮的眼睛,终于开心地将剩下包子吃了。我带着满脸微笑看他意犹未尽地舔手指上碎屑,拿出绣花手帕替他擦拭嘴角。然后摸着空空的荷包,心里很是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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