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葫芦却像被无形的茶盏砸晕了，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唐夫人气得嘴唇发白，却一声不吭。
或许，她并不想打断葬送唐恢弘的这美好一刻。
“唐葫芦乃是掌门夫人嫁入唐门一年后所出，那时贾姑爷……还未入赘唐门。”记录堂长老说了一句公道话。
杜纷纷疑惑道：“那为什么唐掌门还要打他呢？”好歹是亲生骨ròu啊。
“问题就出在这一年之后上。”叶晨施施然道，“唐葫芦，胡禄。一个女人若是嫁给自己足足一年，还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心中却仍是记挂着旧qíng人，那就……”
他没有说下去，但谁都听得出‘那就’两个字之后的同qíng。
唐恢弘压根咬得咯咯响。
杜纷纷终于理顺着这一家人之间的恩怨纠缠。
叶晨道：“之后的事，就纯属揣测，若有失误，还请唐掌门随时指教。”
……
罪名都已经定了，那过程中的一点两点失误又有何妨。
唐恢弘一言不发。
“留恋旧qíng人的，显然不止唐夫人一个。胡禄不知从何处得知唐夫人嫁入唐门的消息，故意改名换姓，接近唐开心，入赘唐门。”
唐恢弘冷哼道：“他以为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哼哼。”
唐菁菁冷不防道：“那掌门为何没有告知我娘呢？”
唐恢弘心虚地别开眼睛。
“这自然是因为，唐掌门内心中，已经有了报复这对旧qíng人的念头。”叶晨笑道，“让一对旧qíng人日日相见，却各自依偎在别人的身边，岂非是一种很好的折磨。”
这次发出讥嘲冷笑的，是唐菁菁。
唐恢弘的气势一弱。
“但想折磨人的人，最后却发现，受折磨的人其实是自己。”叶晨的声音徐徐缓缓，但说出的话却让唐恢弘痛不yù生，“因为那对旧qíng人每日相见，不但不痛苦，反而从中得到了快乐。即使只是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能感受到甜蜜和暖意。”
杜纷纷忍不住又cha进来道：“呃，但是听说，贾琼不是好人啊。”为什么在叶晨的故事里，他有种化身qíng圣的趋势。
“对于唐门来说，他当然不是好人。”叶晨说得如临其境，“唐门拆散了他和心上人，唐门所有人在他眼里自然都成了敌人。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千方百计地离间唐门。”
……
他就是个qíng圣。
杜纷纷对贾琼重新定位。
“但平湖小舟，又如何抵得住瀚海大làng呢？”叶晨话锋一转，又针对到唐恢弘身上。
毫无疑问，贾琼就是那只平湖小舟，他就是那个瀚海大làng。
“这样遮遮掩掩的举动，显然让大làng不悦，很不悦，相当不悦。所以一个làng头打来，小舟就翻了。”
杜纷纷又道：“可是，他为什么要陷害楚越呢？”
“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唐恢弘面色一紧，“是我看贾琼三番四次针对楚越，所以才想借刀杀人。”
唐菁菁道：“既然如此，那楚越就是无辜的，这桩案子就算了了。”
叶晨笑而不语。
唐夫人拍掌大笑道：“好个母慈女孝，好个兄妹qíng深。”
唐恢弘怒喝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还要如何？”
唐夫人笑容一收，冷冷道：“目的达到？你觉得让唐开心逍遥法外，胡禄在天之灵就会欣慰么？”
叶晨看着僵硬的唐恢弘，淡然道：“一个人在黑暗中，总是忍不住要抓一个同伴，哪怕那个人本来身处光明。”而能够和唐恢弘一同坠入黑暗的，当然只有和他命运相似却仍蒙在鼓里的唐开心。
杜纷纷一击掌道：“我明白了。”
怪不得唐开心告诉贾琼蜜荆花和狗尾巴糙的秘密时，恰好让唐菁菁听到。
因为从头到尾，这就是引他们入局的戏。
而主导戏的，就是唐恢弘和唐开心。
至于楚越，在唐开心心目中，他只是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的小子。若能趁机除去，那真是再好不过。
“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问君几多愁’的毒方的？”杜纷纷还有一个问题。
叶晨微笑道：“别忘记，能够号令记录堂的，有一个半人，而唐掌门……就是那半个。”
突然一阵机括旋转的门声。
适才被茶盏砸到的墙上，缓缓裂开一条一人高的fèng，然后向两旁拉开。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鼓掌声，从墙fèng中传出。
屋里除了杜纷纷和叶晨之外的所有人都紧张地站了起来。
一个满头银发，鹰眼勾鼻的老妇人从墙fèng暗门处缓缓走出来，锐利的眸光直she叶晨。
“老祖宗。”唐恢弘等人都忙不迭欠身，连唐夫人都颤颤悠悠地站着。
唐老太太对着叶晨冷笑道：“说得jīng彩。不过就算是剑神……也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江湖传言不可信
唐老太太？
就是那个江湖传说，靠养小鬼就能千万里之外去人首级的唐老太太？
杜纷纷敬畏地看着她半晌，目光缓缓地、不由自主地下滑，朝她的衣襟探去。
……不知道唐老太太的肚兜究竟是什么样的？
唐老太太似乎感受到她的窥探，眸子突然横斜地望了过来，吓得杜纷纷连忙正襟危坐。
唐老太太的目光落在叶晨的身上，冷厉bī人。
叶晨老神在在，“唐老太太出关的真是及时啊。”
唐老太太缓缓道：“你还没有回答老身刚刚的问题。”
叶晨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唐老太太看着被他随手放在桌上的捧云玉盘，“青云上人千里迢迢请剑神下山，难道只是为了我唐门内宅之事？”
唐恢弘坐在杜纷纷的斜对面。因此她特别注意到唐老太太说这句话的时候，唐恢弘脸上出现一种极为奇异的神qíng。
叶晨耸肩道：“通常年纪大的人都有爱管闲事的毛病。”
记录堂等人顶着一头苍苍白发，都不悦地瞪过来。
唐老太太眼角的皱纹一抖，“既然是青云上人请你来我唐门，那么他应该告诉过你，这个约定只能用一次吧？”
叶晨叹了口气，“他虽然没说过，但我猜到了。以他的吝啬，若是能重复用好几次的东西，绝不会这么轻易地jiāo给我。”
杜纷纷低喃道：“这就应该是知jiāo的互相了解吧。”一个吝啬，一个霸道。
叶晨的脑袋朝她凑了凑，“嗯？”
杜纷纷看门外的风景。
十二个劲装刀客正提着大刀朝这里走来。
……
杜纷纷撞了撞叶晨的胳膊，“看外面。”
叶晨转头，却不是看门外，而是看唐老太太。
唐老太太慢悠悠道：“当初唐门危殆，老身bī于无奈，分别向青云上人、chūn秋书翁和道远大师求助。并在事成之后承诺，任何人只要拿着代表他们身份的信物，都可以号令我唐门做一件事。若有违背，老身就将肚兜遍传江湖，以为笑柄。”
这种誓言远比死亡更加严重。
因为死亡代表的只是一个人的生命，而唐老太太的肚兜代表的不但是她的声誉，还有唐门的颜面。
杜纷纷这才明白唐老太太肚兜的来历。
唐老太太顿了顿，挺直腰板。虽然已过耳顺之年，但她的威势去比之唐恢弘犹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青云上人与老身的约定我唐门已经完成，那么剩下的事，就与青云上人无关，而只关乎剑神与我唐门了。”
杜纷纷心头一紧，眼睛不由地朝门外望去。
十二把刀子在日光下明晃晃得刺眼。同为刀客，杜纷纷可以很肯定地说，这十二把刀子都磨得很锋利，很容易见血。
叶晨的眼睛东瞟西瞟，就是不往外头看，“哦？那么唐老太太准备如何奖励我破案之功呢？”
唐老太太冷声道：“我唐门虽然没有如剑神这般杰出的人物，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既然剑神大驾光临，那么我唐门若无半点招待，也实在说不过去！”
杜纷纷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唐门护短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啊。
唐老太太虽然碍于当初肚兜之誓不能明着阻止叶晨破案，但是心里头还是把叶晨恨得牙痒痒的。现在案子如愿破了，约定跟着完成了，秋后算账的时机也到了。
叶晨的手指在桌面上滴溜溜地敲了一遍，然后微笑道：“所以说唐门冤案现在已经完结了。”